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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2章
    嬴寒山还要再说什么,屋中突然绽出一声清吟。
    白龙从嬴寒山肩上显现,一团雾气一样绕书房飞转一圈,俶尔落下,塔一样护住坐在主位的帝王。与此同时,一声闷雷从天空中滚过,屋瓦随即震颤。
    “阿姊!”嬴鸦鸦已经很熟悉自家阿姊那一年一次的劫雷,不自觉站起身来。
    嬴寒山眉头蹙起看向窗外,倒没有立刻反应。
    “不像是对我。”她说,“我上一次雷劫已经过去,如今国内无灾,未动刀兵,不该有雷劫。”
    嚓!
    第二道雷落下,窗外一片雪白,两人的脸颊随即照亮。有宫人忙乱地从这头跑到那头,又被人训斥不要惊扰陛下。
    “但这确乎是劫雷,”嬴寒山起身去关了窗,“见鬼,哪一个在这附近渡劫?”
    嬴鸦鸦一悸,抬眼望向嬴寒山,她的阿姊还没有反应过来,兀自喃喃。
    “又是哪个杀生道吗?”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摆明了就是要人死的雷了。”
    第350章 【番外】掷钗裂帛(三)
    修士并不怎么做梦。
    睡眠, 食欲,这些基本的欲求会随着修行的进展退去,与睡眠伴生的梦境也会逐渐淡化。一旦某个修士开始做梦, 要么是她或他即将有巨大的机缘或困厄, 要么
    是灵府已乱, 心魔横生。
    玉未成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这些天他一直浑浑噩噩, 像是落进了一壶油脂中,身周的空气如同滑腻的液体,一刻不停地攀升上来, 掩住口鼻, 盖住双眼。
    修士的袍服本应无垢, 在内心平静, 身上无伤时, 无论是繁复的礼服还是简单的白衣,都应该不染尘埃。
    然而此刻血色叠满了他的衣袍,有些已经从暗红转为深黑。这几天仍旧有心怀不轨者靠近她, 有些冲着叶家女来的,有些冲着嬴鸦鸦来的, 他分不清楚。
    他也不需要分清楚。
    大多数时候他不需要与人交手, 但总有被心魔的低语逼出狂态的时刻。衣上的血用水洗不干净,只有心境澄明才能消退,他的心境昏乱, 血色就盖住那些鸟与星辰的刺绣,变作乌紫的斑纹。
    “你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了。”蛇在他耳边低语。
    我上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玉未成想。
    从那坟前离开后, 他最初还会在她周遭徘徊, 看夜中半开的窗,一盏孤灯在里面明明灭灭。后来他被血染得满身猩红, 就开始害怕被她看见。
    他守在角落里,藏在阴影里,像一只快死的猫狗一样呜咽着掩盖自己,悄悄注视她所在的方向。
    再后来,她所在的方向也不清晰了,梦魇让他分不清真实和虚幻,玉未成不敢再靠近她身边。他害怕自己控制不了那条蛇,害怕自己会伤到她。
    这些日子他做了很多梦,他梦见自己还穿着县令的官服,躺在淡河府衙那一间小小的书房中,瘟疫带来的高热让他神思昏聩,溃烂的黑斑从手臂长上脖颈。
    我要死了?玉未成想。这里是淡河吗?我还是那个县令吗?我做了好长一场梦啊。
    痛苦,悲哀,惶恐,孤独,在梦境中的死潮水一样漫上来之前,他竭力伸出一只手臂,想要抓住梦之外的什么。
    不对,她应该在这里才对,她应该试探我,嘲笑我,那样敏锐而狡猾地注视我……
    为什么我会在没有她的世界……
    有时他又梦到自己朱紫玉带,手捧牙笏,形形色色的人从他身边来了又走,凑上来的人腆着一张谄媚的脸。“裴相!裴小相爷!”他们这么叫他,玉未成在他们眼睛里看到自己错愕的脸。
    “什么裴小相爷?”
    “您呀!他们笑嘻嘻地说,“您年纪轻轻就接了裴相爷的位置,此后贵不可言啊!”
    不对,不对,他没有一个做丞相的父亲,他不应该身着如此华丽的袍服。“她在哪里?”玉未成哀戚地抓着这些影子的衣袖,“她在哪里?”
    影子们嬉笑着扭曲,声音如同蚁爬般缠上他。
    “您不是下令,叶家尽数下狱处死吗?”
    今晚他做了一个不一样的梦。
    他梦到无人的巷子,梦到一个妇人的背影,月光照在她耳上那对珍珠上,泛起一层莹莹的光泽。“阿母!”玉未成踉跄地跟上去,想要拉住她,“等一等儿子……”
    那个妇人停下了,微微侧过脸来,半张脸颊在月光下模糊不清,一道泪痕却分外明显。
    “我儿,”她说,“快逃啊。”
    玉未成惊醒了。
    街巷还是那个街巷,四周没有一个行人,商铺早早地关门,悬挂的灯笼也收了起来。他站在一团混沌之中,某种强烈的恐惧感从头顶淋下。作为人的实感忽然回到了他身上,浑噩不清的头脑有片刻清醒。他感到冷,感到疼痛,缝合住他心脏的那部分异物又开始隐隐刺痛,令人作呕的不适感里,有一个想法越来越强烈。
    他想看一眼鸦鸦。
    不能是明天,不能是此后任何一个时间,他好像绞索已经勒入咽喉的人,挣扎着想吸入最后一点氧气。一身暗红的修士拖着身体在街上走着,全身因为越来越强烈的恐惧和渴望而颤抖。
    没有时间了,他想看一眼她……
    滚滚雷声越过云层,细密的雨点落了下来,唰唰的白针一样刺在玉未成身上,等到他走到左相府邸前衣衫已经全湿。被浸掉的血色从衣摆落下,散成一片微微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