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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4章
    但她没睡多久。
    睁眼时天已经全黑,一点幽微的蓝光从窗棂外落下来,耳边尽是雪击打窗框的簌簌声。嬴鸦鸦盖着一件裳衣躺在榻上,四肢还因为刚刚的梦而有些麻木不能动。
    她梦到了淡河,梦到了最初那段日子。
    梦里她还病着,躺在屏风后,隔着正燃烧的香炉与裴纪堂相对,日光从他身后落下,在屏风上留下一道挺拔的影子。
    “裴纪堂?”她嘶哑地叫他,“裴纪堂?”
    那个影子晃了晃,好像是听到了,但没有从屏风后走出来。他从容地收拾了桌子,卷起文书,整饬过头冠,然后站了起来。
    “裴纪堂,你过来……”
    嬴鸦鸦翻身起来,扶着屏风向边缘走,这个时候她不该叫他裴纪堂的,她也不该这样单薄地,赤着脚走向他。
    可某种预感抓住了她,她忽然觉得她必须转过屏风去看一眼那个人,和他说一句什么。那影子随着她的步伐开始移动,不过尺余长的屏风好像怎么也走不到边。
    终于,在她几乎走到边陲时,她听到了他的声音。
    “别看着我,鸦鸦。”他说。
    屏风突然溅上红梅一样的血。
    嬴鸦鸦惊醒过来,从榻上跳下,外面的雪更大了一点,簌簌声中总感觉有些别的乱音。她披上大氅系紧扣子,顺手从枕下摸出阿姊送她的那把短剑。
    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好像一切都还在正轨上,但她就是莫名觉得心慌气短,好像有什么即将要在这个雪夜爆发出来。
    屋外很静,随从们一个也不在。
    嬴鸦鸦在院子里找了两圈,没找到灯笼,只能借着地上雪的反光去开门。手碰到院门时她的心忽然凉了一下,它从外面落锁了。
    “人呢?”她喊,“为何反锁院门?”
    没有人应,又绵又黏的雪吞下了她的声音。嬴鸦鸦整了整大氅,离开大门穿过院子,在一处花篱旁的墙边停下了。
    这是平日里送厨余的角门,她伸手去推,门也反锁着,好在角门起的墙矮,借着篱笆和周遭的竹子树木,嬴鸦鸦还能勉强翻过去。
    外面已经全白了。
    她摔在雪地里,有几秒钟迷迷糊糊地想自己这大概是第三次翻墙了,一次是淡河,她拿了淡河官印引开乱党,一次是蒿城,她杀了韩家那个儿子。
    是第三次了……这的确是第三次……
    雪落声弱下去,另一种声音压下静寂的簌簌,远处有火光闪动,刀兵相撞的声音隐隐约约。她裹住脸向前跑了几步,夹杂在嘈杂中的声音就突然清晰。
    “哗变!”有人在嘶声高喊,“保护刺史!哗变!”
    雪仿佛一瞬间都长出了刺,吱吱地扎进她骨髓里。嬴鸦鸦猛然打了个寒噤,扭头就向阿姊的军帐跑。哗变了?哪支军队?是营啸还是叛变?阿姊在这里怎么会出这种事?
    一只手突然拽住了她的衣服。
    嬴鸦鸦反应不及,下意识抽出短剑向后挥去,那只手立刻松开,向她张开手心以示自己没有武器。
    借着夜雪微蓝的荧光,嬴鸦鸦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林孖身上着甲,撑着膝盖气吁吁地喘着气。
    “鸦阿妹唔怕,我嘛,”他摆摆手,“哇……好得跑啊,气要累断我半条了。”
    嬴鸦鸦垂下手中的短剑,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对不起……林将军,你怎么在这?”
    “大将军说出事了,要我赶紧来接李嘛,”林孖说,“我一路跑过来,看到李哗啦就从墙上跳下来,就开始跑哇,我险些追不上。”
    “出什么事了?什么军队哗变?”
    林孖挠挠头:“新招进来的兵有细作,煽动起来了什么,不太清楚。但白鳞军和乌骑军都没事的嘛,李先共我走,先找大将军。”
    他这么说着,扭头要走,却看到嬴鸦鸦没跟上来。
    “林将军,”她问,“阿姊让你过来多久了?”
    “她一下令我就过来了,我是冒着雪跑的嘛。”
    嬴鸦鸦点点头,她开始后退了,那把攥在她手里的短剑调转方向,对着面前的人。
    “我想,我还是自己找阿姊吧,不劳烦将军费心。”
    他头发上的雪已经成了冰,他根本不是赶过来的,他是一直守在外面!
    “喂!妹!妹啊!”林孖反应过来是自己话有漏洞了,他疾步上前想夺下那支短剑。嬴鸦鸦立刻调转剑身,指向自己。林孖刷地站定,不敢动了。
    “妹儿……不是,嬴长史,你唔要这样,李还是对着我吧?好不好,我把甲卸下来给李戳。”
    嬴鸦鸦没有松手,她眼睛里氤氲着一层雾气:“白鳞军为何哗变?”
    林孖张着两只手,脸上的表情委屈得像是被人照着脊背打了一棒子的黑狗:“唔有哗变!”
    “那为何我的院门反锁,为何你守在这里,为何你想要把我骗走?”
    林孖懊恼地哎呀了一声,用力抓抓头发:“妹儿,长史,我唔是坏人,我们认识五六年啰,李唔这么对我。”他纠结地把手指绞在一起,最后深深叹了口气。
    “是姨妈要的,是她嘱咐我过来的。本来守着这里是怕有人来这个院子,谁想妹儿李自己醒了……”
    是阿姊?
    看到嬴鸦鸦表情松动,林孖立刻跟上解释:“我要不讲实话,海阿妈不要我。是姨妈说的,李……就回院子里吧,我在外面守着,天一亮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