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鸦鸦没有放下手里的匕首:“裴刺史在哪?”
林孖眨了眨眼,没说话。
“这件事阿姊和裴刺史都知道吗?”
林孖还是没说话,他很轻地吐出一口气,慢慢往她那里挪了一步:“回去嘛,外面冷嘛……”
下一秒,嬴鸦鸦突然闪身,急促地从林孖身边躲了过去。
那小影子真像是一只鸟,顷刻间就一头扎进雪中,林孖向前追了几步,看到她始终没松开手中的短剑,终于还是没敢上手去拉。
“坏了喔……这真得去烧火了……”
嬴鸦鸦一直在向前跑,她也不知道跑了多久。
地面上的雪变成各种各样的颜色,有折断的旗子,横插的刀兵,脱落的皮甲……
……还有血。
它们已经被新雪盖上了薄薄一层,变成暧昧不清的浅粉色,很像大雪中什么花的影子,踩上去却像是铁一样又冷又尖锐。
嬴鸦鸦的大氅已经湿了,她的鞋里也进了雪,眼前的雪地无休无止,仿佛就是那张跑不到尽头的屏风。终于,在她因为脱力跪倒在地前,有一个轮廓出现在她视野里。
那人身上是一件暗青的氅衣,风吹起来时里子却是白的。她记得那件大氅,是冬初时城里成衣铺送过来的。原本定的是白面黑里子,裴纪堂却说淡河土赤,秋冬扬尘,白色穿不了多久,叫人反过来了。
他站在月下,月光照在他肩膀上,一层淡淡的玉色。
裴纪堂!嬴鸦鸦喊,没喊出来就开始咳嗽,她跑得太急了,气息噎住了喉咙。
裴纪堂!你过来!
你过来……
雪遮盖了她的声音,明明在白日里只要双方挥挥手就能看到的距离,她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引起他的注意。
又有另一个影子从侧面过来了,赤地子上银甲在微微地闪着光,嬴鸦鸦抬头茫然地望着那个人,一时间不知道该喊出来什么。
阿姊?阿姊!
阿姊为什么在这里?她为什么着甲?为什么他们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嬴鸦鸦努力想要听清他们在说什么,可雪实在太大了,她的脚踝被冻僵了,她艰难地向前膝行着,一直到被厚重的积雪绊倒。就在这个瞬间,裴纪堂好像听到了什么,他微微扭过头向嬴鸦鸦的方向看去,在她从雪中挣扎出来之前。
嬴寒山就在这时抬起了手里的弓。
诶?
嬴鸦鸦满身是雪地站了起来,周围的一切好像变得很慢,她看到与雪截然不同的银色划破夜幕,她看到地面的雪像是白火一样扬起,好像有谁轻轻推了裴纪堂一下,他就这么向后倒了下去。
最后,她看到了红色。一支红色的梅枝从他背后生长出来,女字形的枝条上溅出细小的花。
她就这么愣愣地看着,没有尖叫,没有上前。过了好一会,嬴鸦鸦抬起冻僵的左手,把指关节塞进嘴里咬了一下。
不疼的。她想,不对,这是骗人的。
我还在做梦呢,这就是骗人的。
第314章 白日东升
在雪还没下来之前, 军营里的一切都和过去的很多天没什么不同。
当海石花踏入嬴寒山的军帐前,也没有意识到接下来这里将发生什么大事。
嬴寒山手里拿着一块玉佩,海石花进来时她正对着光仔细地把玩它。刚刚在帐外海石花听到自家将军在和什么人说话, 进来却人影也没看到。
嬴寒山听到海石花进来了, 却罕见地没有抬头。
她盯着这块玉佩, 好像里面藏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好像一个不得不取出来的机关现在正卡在它雕刻的缝隙里,有十息,二十息嬴寒山什么也没有说, 就这样对着它发呆。
“大将军?”
“坐。”
嬴寒山把玉佩放下了, 看向她, 几乎登时海石花就明白那块玉佩不重要, 因为大将军正用看那块玉佩的眼神看自己。
她稍微直了直后背。
“有件重要的事, 海石花。”嬴寒山说。
“但凭大将军吩咐。”
“这件事我不许你问为什么,不许你告诉其他人,林孖可以当你的副手, 其他人就只能单纯执行,不要告诉他们真相。”嬴寒山还盯着她, 盯得海石花没法把视线从她的目光中移开, “选两百名可信的兵士,尽量让白门人占多数,今晚着甲寝, 不要声张。亥时起,使十人去白鳞军其他营帐传令, 沉州府兵中有细作煽动哗变, 让白鳞军控制住府兵。我给你手令,如果这之中有见我手令仍不听指挥或问刺史何在者, 全部当做细作。”
“赵一石的燕字营驻地相距不远,你亲自去传令他不许妄动。他是个认死理的,如果不服可以直接擒下,不必杀他。”
“乌骑军我会告知她们回乌兰古部驻地休沐,直到明早之前都当她们不存在。”
“文官那边,派林孖去围住,不许人外出。苌濯会先一步过去接应,如果有不听阻拦或想通风报信者,同照细作处理。”
到这里嬴寒山停了一下,脸上冷漠而探究的表情里出现了一点裂隙。
“然后,让孖仔把鸦鸦的院子锁上,守在那里别让人进去。”
海石花默然听完,下意识想站起来,想了想还是维持原状。她压抑不住地想问一个问题,即使她已经提前知道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她抬起头,看向嬴寒山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怜悯和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