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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其微换了一身皂色的外衫,束腰带,戴布冠,一身穿得严肃整装。
她长得颀长且白,穿深色的衣服就显得尤其白,衬得那张脸像是玉色,不笑时有点不近人情的冷意。
乌观鹭走过去时瞥了自己学生一眼,鱼其微恭顺地低着头,果然听到老师发问:“出了什么事吗?其微今天怎么穿得这么素?”
“恩师平日不在此时唤我,”她说,“这几日交于我了刑名的案卷,今日又特地唤我来,我知道是有重要的事令我去做,故而穿此衣衫。”
乌观鹭失笑,她坐下,招手让鱼其微走近了些。
“于洼案看明白始末了吗?”
鱼其微小步过来,躬身点头。
“嬴大将军已经派人去了,那里的官吏也尽数控制起来,当地有那么几户不长眼的想要逃上山去用闭矿顽抗的,也都被乌骑军镇压了。这个罪名坐是能坐实,但大将军是清正缜密的人,她要一份能连起来的口供。”
乌观鹭曲起手指敲敲桌面:“这次同去的女官,是十里城这里的。你老师我必须给出一个交代,但她到底是帮凶,是被蒙蔽,还是胆小或另有隐情,尚未可知,现在身上还有官位,老师不好对她用刑。”
“你和她家世相仿,年纪又轻,她未必那么防备你,这次由你去问话,看看是否能问出些端倪来。”
鱼其微躬身,还是点头。
乌观鹭放缓了口气:“其微辛苦了,不必有太多顾虑,去做就是。大将军既然已经回返,此后的事情就逐渐分明,上面的事情有老师去挡着,你只要好好做事,未来自然有报。”
“你也好久没回家了吧?这一阵子过去,回去看看你母亲吧……”
乌观鹭又叮嘱了几句,放鱼其微退下。少女站在门口咬指甲,一边咬一边盯着院子出神,咬了一阵子,她突然招手唤来一个随从。
“有干凤仙花和紫茉莉没有?”她问。
“有是有,鱼娘子是要?”
“研碎了调一份给我,”她说,“我要染指甲。”
那位姓连的女官被关在请室里。
门推开时她下意识直了直后背,有些不安地盯着门外晃动的油灯,等到看清那灯焰照亮了少女洁白的面孔时,她微不可觉地松了口气。
然而下一秒,火光照过鱼其微手中的小托盘,又让她绷紧了肩膀。
那个小木头盘子里一头放着一个瓷碟,碟子里有些紫红色的东西,像是花汁,碟旁搁着一支新毛笔,笔头还是白色,碟子前面有些白布,这些东西她是认识的,这是染指甲的料。
……但是那盘子旁边的一小把竹篾子,究竟是做什么的呢?
鱼其微坐下了,在昏暗的灯光中,那张白皙的脸上露出一个难以描述的微笑。
“连文书官,是你吧?”她问。
那位女官把头低下去,不看她:“是我……之前你们问过话了,我没什么好说的了。”
鱼其微没逼问她,也没咄咄地威胁什么,她从托盘里捡出那个小碟子,用笔蘸了蘸碟子里的花汁,另一只手突然伸出去,扣住了女官在桌子上的手。
“……!你做什么!”
“不做什么呀,”鱼其微笑了笑,“我给你染染指甲。”
混了白矾的花汁子像是半凝的血一样,在食指指背上留下一抹暗红色,鱼其微并不抬头看她:“你说易乡佐是失足,对吗?”
“……”被她捏住的手指不住打颤,回话的声音也有些发抖,“我不知道,我……没跟着上山,我怎么知道?”
“那她上山之前,有没有交代你什么?或者说……你有没有觉得那矿有什么不对劲?”
“……没有。”
鱼其微的手停下了,她轻轻叹了口气,毛笔的笔尖悬在她指尖:“是吗,我听说你从哪里回去之后回了次家,是去看父母吗?家母嘱咐过你们吧,如今站的地方不一样了,说的话不一样了,轻易不要返家。”
“……”沉默持续了一小会,对面传来有些打飘的声音:“我母亲想我了。”
那毛笔尖慢慢压下去,在她食指上溅出一片红花来。
“这样吧,”鱼其微说,“我也不为难你,但是老师一定要我给她一个交代,你的话是真是假我不知道,只能验一验。”
她把那一小盘竹篾片拖了过来,篾片的头切得很尖,整个尖端是又薄又锐的三角形。
“这里有十片篾子,你有十根手指。”
“我把它们插进你指甲,从一到十,如果到十的时候你不改口,那我就相信你是没什么好改的。”
她眉眼弯弯地抬头,注视着对面那双惊恐的眼睛:“不要怕,我把它修得很薄,流不出多少血,等到插完了,我替你拔出来,把指甲染成红色,就看不到了。”
你不能!眼前的女官尖叫起来,手指拼命地在她掌心里扭:“我要见乌刺史!你不能这么对我!我什么也没做!不行!”
鱼其微看起来颀长秀美,但手上力气极大,她就冷眼看着她闹,一只手还按着她的手背,甚至分出手擦了擦上面的花汁。
“我能呀,怎么不能,你要看看我怎么做吗?”她轻声问,“我没有官名,只是恩师的学生,就算我对你做什么,你又能拿我怎样呢?你手上一点伤也没有,你拿什么控诉我呢?”
那个女官睁大了眼睛,两行泪顺着眼角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