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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1章
    她不再扮演一个无微不至的保护者了,她更像是一个先行的召唤者,呼唤着其他人跟上来。
    乌观鹭模糊地听到过一些关于沉州的事情,但形不成一个完整的概念。大将军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将她的人格扭转了一部分?
    这件事要紧,但不是最要紧的,对乌观鹭来说,当下最要紧的还是找到门路。
    她不可能跑到每一家门口,敲锣打鼓地喊有没有谁家的女儿姬妾想出来做女官,世家之间的交往就像是商人之间的交易,只在袖子与袖子之间完成。
    乌家原本的关系大多不能用了。能拿出来掂量的几个也在前些日子里逐个碰壁,今天她要去拜访的这一户可以说是最近唯一的希望。
    更好的是,是这家有求于乌观鹭,不是乌观鹭有求于他们。
    尽管如此,她还是把他们放到了行程的最后一个。直到启程的前一天,乌观鹭翻看这家相关的卷宗时,还听到一些关于这家的微妙议论。
    臧州鱼氏,在嬴寒山从沉州动身来到臧州前,曾经和第五煜有过短暂的交集。
    马车停下了。
    第254章 而今图南
    “让四郎和六郎不要再在院子里跑了。”鱼召南说。
    侍女掀开廊下垂着的布帘, 快步走到庭中那棵巨大的海棠树下,抱起了两个玩闹的孩子中年纪小的一个。
    那个看着不到十岁的男孩很不情愿地扭动着,挥舞着手里的小木弓, 像一条突然被从水里捞出来的鱼。
    “小郎君不要闹了!”那侍女吓唬道, “不然嬢嬢就要叫你们两个都去抄书!就抄《劝学》, 一人抄二十遍!”
    这话一出, 那条小鱼立马不扑腾了,想要蹑手蹑脚跑掉的大孩子也规矩起来。
    她跟上个甜枣:“厨房里用井水浸了甜瓜,奴切了拿与郎君吃去好不好?”
    两个孩子乖乖跟着她走了, 站在廊下一手掀着布帘的鱼召南放下了帘子。
    日光穿过帘子缝隙落下来, 在这位女主人手臂上画出一条明亮的金线。
    她刚刚过天命之年, 因为没有用多少粉黛遮掩, 所以眼尾的纹路有些明晰。身上一件檀色的直领襦, 没戴什么珠翠,只是用一根墨玉的簪子挽了头发。
    远远看过去,会觉得这个中年女人既不像是大宅院里的主母, 也不像是一位贵妇。
    有读书声越过半个院子,夹杂着白兰花的香气渗到廊下, 鱼召南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把额头靠在柱子上听。
    那声音念的是“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最近这一阵子书房里的大孩子们是在学这一节的诗经。
    孩子们的嗓子清亮, 爽脆,田中新起身的稻一样, 上面滚动着明亮的露水。鱼召南坐在这里, 像一个刚刚耕作完的农人,在树荫下心满意足地欣赏自己的田地。
    念的好像换成“君子时而中”了, 她眯起眼睛,预备假寐一阵子。
    应该是没睡多长时间,身边淅淅索索的脚步声惊醒了她。鱼召南一睁眼看到自家夫君手里拿着一件薄大氅,有点尴尬地站在那里。
    “哎?啊,穿堂风,凉。”他说。
    褚延今年刚刚四十八,虽然顶着个清癯文人的名字,本人却是胖乎乎的,很像是乡间手艺人用黄泥捏出来的那种哈哈大笑的泥娃娃玩具
    刚刚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的四郎和他长得有几分相似,大号泥娃娃和小号泥娃娃。
    “娘子去屋里睡吧。左右晌午后没事。”看鱼召南醒了,他就把大氅折起来。
    “不了,”她扶着柱子坐直,锤锤腿,“我估摸着,下午有客要到了。”
    大号泥娃娃脸上冒出一点含含糊糊的嫌弃来。
    “管她呢,”他说,“爱来便来,不来也就不来了。娘子横竖就去睡,等那人到了,我叫她在堂里等你睡醒了再……”
    他眨眨眼睛,不说了,因为自己家娘子在盯着他看。
    “你凑过来。”鱼召南说。
    “嗳,嗳嗳,有话好说。”
    “嗯,跟你好好说,你凑过来。”
    大号泥娃娃哭丧着脸凑过去了,鱼召南伸手拉住他的耳朵,把他拉过来。
    “还想不明白呀,”她轻轻扽了两下自家夫君的耳垂,“是咱们求人,不是她求咱们!”
    褚延委委屈屈地看着她,确实想不明白。
    鱼召南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都说人情如行文,自家郎君行文是行得不太好的,人情不好也能原谅。毕竟,在有出息和人好之间,鱼召南觉得后者更重要些。
    她是鱼家长女,底下有俩弟弟,几个妹妹。两个男丁一个年纪轻轻去世,一个父母去时还是总角。鱼召南想自己平日里治经图物,横竖没什么嫁人的念头,不如就守灶不嫁。
    不嫁,不嫁,拖到三十来岁还是有了褚延这个人不错,也愿意入赘的郎君,两个人成了亲,有了一儿一女。
    儿女都随她姓,她支撑着家业,也算是这一支的家主,本来日子就该这么平平淡淡地过,奈何有天灾,有人祸。
    鱼家经史传家,在峋阳王面前从来都不得脸,这些年鱼召南谨小慎微地该朝贡朝贡,该纳捐纳捐,一直没出什么大事,直到臧州开战,战火席卷了鱼家旧宅。
    她护着家中的金石古玩,书籍经典,带着一大家子人往西南跑,途中有几个大人几个孩子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没了,没跟她跑的分支不知道怎么触怒峋阳王,也没了,等她安顿下来,一大家子人凋敝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