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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城里和淡河周边的房屋好说歹说是排查修缮完了,城里的各家关门堵窗,计划好燃料和食物,没事别乱往外溜达还能熬。城外的情况就紧张一些,不得不以几家为单位抱团取暖,尽量不落单。但总体上来说这场蔓延的大雪到目前为止没给淡河府造成太大损失,踞崖关那边有陈恪,蒿城和再往东也已经提前知会过,嬴寒山不费脚程,闲下来就满沉州地窜来窜去监工,谁也不敢掉链子。
    在这个雪患弥散了全境的时候,唯独沉州像是举在炉火旁,融化了满身的冰雪。猫冬的百姓们甚至还有心思隔着窗户看看外面的落雪,议论一下隔壁臧州的日子能不能像他们一样。
    但淡河府的文官们还没因为这闲适而放松下来。
    为了节省炭火,大家都被集中在一个大屋子里办公。反正人挨得近了就有了热气,炭也能少点一点。嬴鸦鸦是裴纪堂的副手,目前沉州府文官之首,在他不在的时候,她就坐在上首的位置。
    从上午开始雪晴了一阵子,日光照在地上积雪上熠熠生辉,把整个屋子都照得明亮,刚刚有人进出带来一点新鲜的雪气,夹杂着泥土微腥的清甜味在烧炭烧得空气浑浊的室内漫开。
    嬴鸦鸦吐出一口浊气,抻了抻胳膊:“真希望这么大的雪不是攒在冬天,而能被留到夏天啊。”
    淡河酷暑,要是今冬严寒能和夏日匀一匀就好了。
    一句感慨没完,下首突然有人站了起来,嬴鸦鸦眨眨眼睛,这人已经一脸严肃地绕开桌子走到了嬴鸦鸦桌对面。
    “长史恕罪,可长史此言何其轻浮!沉州生民疾苦,雪患未消,长史安坐上首不思民生也倒罢了,总还有我们这些下属为官,为何还惦念起来夏日消暑了?此话甚是不该。”
    一段话出来整个屋子的温度都下降了,嬴鸦鸦被这句话噎得一愣,下意识看过去,站在下首这人一脸不卑不亢,满脸写的是你骂我就是你心虚。
    怎么就不算是她心虚呢?他想,前些日子叫一群女人领了书吏的位置也就罢了,她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家家坐在这个位置上,不知羞吗?这堂下有多少人年纪能做她阿爷?刚刚她那句话有没有什么歧义另当别论,就是在满堂静默的时候突然发这种感慨,他就觉得十分失礼,纵然她是他的长官,他也有必要教一教这个女孩。
    嬴鸦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脸,歪头想了一会,终于想起他是谁一样点了点头。
    是个户籍官,是不是姓吴来着。
    “君言甚是,”她平静地,用一种莫名带了点压迫感的口吻回答,“本官当自省。”
    随即她挑挑眉,语气又轻快起来:“只是,哎呀……整个淡河府也就只有一个冰窖,淳于参军都要偷偷摸摸藏羊腿,可我听说阁下您家冰窖少说有两个,一个存肉食,一个存瓜果牛乳,竟然比淡河府里还气派。”
    “不知道雪下得这么大,阁下存好冰了吗?”
    他一悸,抬头正对上那个少女的眼睛。她的眼瞳黑沉沉的,全然不像是一个孩子,只是这么对视一眼,他就心虚地低下头去。
    “好自为之吧。”
    这户籍官讷讷着并无恶意只是一时念及民生说错了话,试图退回座位装作无事发生。旁边传来带着笑意的插科打诨:“哎呀,您慢些,不要打翻了我的墨汁染了您一片为民的赤诚之心呀。毕竟嬴长史这些日子在城中奔走,处理整个沉州的灾情公文,上通下达,您昨日可还穿着件新皮衣站在自家门前呼呼喝喝地叫人扫雪呢。也不知道不思民生的是哪一个……”
    说话人是个圆脸的年轻人,眯眼一笑好像一只圆滚滚的狸花猫,有种敦厚混着狡猾的神情。
    嬴鸦鸦把眼光移过去,正好和他对上视线,是相亲那天拜托她引荐的那个崔姓世家子,崔蕴灵。
    崔蕴灵也不多说,只是笑着一颔首。
    他又递了一次投名状。
    府里管午食,今日煮了肉汤驱寒,从屋里出来的文官们三三两两,一把年纪的老男人也凑一起说小话。刚刚被呲了两次的那户籍官脸上还有些忿忿的神色,之前与女吏们一道去排查房屋的那个文吏和他并肩走着,听他大倒苦水。
    “……要我说这天气失和,和这些女子不安于室也应当是有些联系。”他嘟嘟囔囔地抱怨,“大长公主第五望牝鸡司晨,这之后出了多少祸患。是,诚然,那位嬴将军是个英雄,但你看她身上杀气多重,去到哪里哪里就有兵祸,登似一个太岁下凡,淡河本来没这么多刀兵之事,她来后便不太平……”
    “她那个妹妹也是,年纪小小一股不正的媚气,也不知道是怎么蒙蔽了裴刺史……”
    他这么抱怨着,隐隐为自己的逻辑自得,他是很有道理的,但为什么身边的听众变了脸色呢?
    一双手轻轻按在他的肩膀上捏了捏。他听到背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女声。
    “背后说人,容易撞鬼。”嬴寒山说,“你看,是不是?”
    第112章 妄证王道
    山精树魅, 狼妖虎鬼,呼名即至。
    嬴寒山手上没用力气,凡人脆弱的骨头经不起她轻轻的一次按压。那户籍官的嘴唇还开合着, 但喉咙里的声音却渐渐湮灭了。他僵硬地, 缓慢地转过身去, 像是走在山道上听到身后脚步啪沙声的行路人。
    那双金色的眼睛摄住了他。
    “我是真的很奇怪, ”嬴寒山按住他肩膀的手慢慢移动到他脖子上,稍微用了点力气,强迫他跟着自己的手扭头, “在乡野中轻生死的游侠, 旁人不敢随意议论他和他的家人, 恐怕会给自己招来祸患。现在你明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却很有勇气用自己的舌头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