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寒山接过钱,没推让,只是点头。
“如果我看到她,一定把你的话带过去。”
一路向北远离淡河县城,死气渐渐淡了下去,嬴寒山回头望向城墙,仍能看到黑蝇一样的阴翳在上面笼罩不休。它们究竟是从何处来的?四周的天逐渐澄明,不像是靠近源头的样子?
就在此时,嬴寒山看到了一根线。
那就是一根线,好像有人用黑笔比着尺子在纸上打了一条杠。它极细,极不显眼,如果不是她凝神去看几乎不会注意到它。这条线一头拴风筝一样连着淡河城,另一头直直地向着北方延展过去。嬴寒山翻身上马,循着这条不寻常的线一路向北。
日头从她一侧移动到头顶,又向着另一侧坠落下去,到嬴寒山能模糊地看到远处的村庄时,她□□那匹马突然开始狂躁。
它向外喷着白沫,不住地在原地打圈,左右摆头试图从辔头中脱离出来。她不得不下马,以防它躁狂起来把她掀下去,而就是在这下马的一瞬间,她感到了某种异样。
会有人有跳进一池子乳胶的经历吗?反正赢寒山没有。可她现在感觉现在自己仿佛坠入了某种半流质中。身边的空气厚重得让她步履维艰,无数死气从地下冒出,血丝一样游动,躲避她的身形。
她系好马,向前走了百十步,那条线从极细的一条膨胀开来,变成了合抱粗的一道,它的另一端坠落在嬴寒山眼前的村庄,那里有一座两人多高的塔,突兀地伫立在低矮的民居中。
“宿主,”系统的声音响起来,“这里有个阵法。”
嬴寒山停下脚步:“什么阵法?”
“需再靠近些才清晰,只能检索到它是一个提取转化的阵法,至于提取的是何物,转化的又是何物,不甚明了。不过设阵的主人修为并不如宿主,是以宿主虽并不知有阵法,仍旧感到它的存在。”
嬴寒山向着那座黑气缭绕的塔抬起头:“系统,如果有危险,提醒我。”
她抽出峨眉刺藏在手中,谨慎地一步步踏入村中。这里没有人,没有一点生命存在的痕迹,与她一路上看到的村庄并无不同,可越靠近村中心的塔,死气就越浓郁,嬴寒山感到自己的血液几乎因为这气息而沸腾起来。
终于,她看清了它
人,难以计数的人,被堆叠在一起,像是木板一样折得扭曲嵌合在一起的人,他们层层叠叠地摞在一起,布满紫色斑点的四肢从人堆中歪斜地伸出来,无数死气从他们脸上腐败的孔洞中升起,合成向天而起的那一线。
第10章 正当防卫
世上有四只翅膀的鸡三条腿的骡子两条腿的鱼,也有没有仙门的修行者。
贺仙人确信,自己不过就是差了些机缘。
他师从五神门,教祖号五瘟道人,道人是已经筑基入了仙途,面容不老长命长寿的真仙人,能驱使疫鬼,诏令瘟神,大阵一开可使百里赤地,无物得生。
每年年末,门中引气入体的门徒都要历一次雷公劫,教祖说本家法门与其他仙门不同,修炼神速,雷公劫乃是上天降下的考验。寻常修士迂腐,修为进益的途径只有区区几种,往往进展缓慢,还未突破便已经老死半道。
殊不知这世间虎豹食牛羊,人食百兽,世间万物都处在相杀相食之中,人食兽以壮大身体,修仙者食人以增进修为,都符合上天的道理。五神门以死气造疫杀人,又吞食怨气而提升修为,是以进入门内数年便可抵其他修行者几十上百年。
当然,熬不过年末雷公劫的都是缘分不够,不是本教法门的错。
贺仙人引气入体已有三十年,彼时他还没有这样一个仙人的名号。教祖座下门徒数千,能引气入体的不过百中有一,这其中能熬过第一次雷公劫的又不过十之二三。贺仙人位居其中之一,坚信自己只要熬上几十年,便可以如同教祖一般踏上仙途,成为真仙。
可去年初的一场雷公劫不知道何处出了岔子,最后三道劫雷来势汹汹,将教祖历劫的法台砸成了三丈深坑。烟气散尽左右护法上前查看,盘膝坐在里面的教祖被劈得半熟,在四壁漆黑的坑中像是土窑吊猪一般。五神门就在“教祖仙解”的哀嚎里作鸟兽散。
仙门没了,仙途就断了一半,好在他游荡一阵,倒寻了个不错的枝来栖。峋阳王第五特为他立观塑像,尊他为贺真仙。
峋阳王的封地覆盖大半个臧州,在他封地上贺仙人倒过了一阵逍遥日子,只是转年又是年末,教祖那三丈土窑坑的情状还历历在目,贺仙人掂量掂量自己的修为,算计着得干一票大的。
望吃腥,得虾子。转眼这一票大的就递到了眼前,大长公主被鸩杀,各地藩王揭竿而起,峋阳王第五特也对邻居动起了心思。淡河县正位于沉州和臧州之间,可以作为一个扩张的良好跳板,第五特想要地,贺仙人想要人。
想要死人。
把淡河县城当作一个大蜡烛,它周边的乡村就都是引火的线,贺仙人一个村子一个村子地把人用死气杀尽,团成尸塔,用法阵淬出怨气和死气来,怨气收归自身,死气就用来“点燃”淡河县,等到周遭的村子都轮过一遭,淡河县城里的人也就都是囊中之物了。
但最近好像出了点问题。
淡河城北边的这个村子已经设完了阵,不知为何城里的死气却只减不增,好像有谁给城底戳了个窟窿,一天到晚库库往外漏气。贺仙人想着淡河县城不应该有问题,八九分可能是阵法出了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