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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而他赶到这里来时,的确看到了毛病
    一个戴斗笠的年轻女人,正用手中的不知什么东西拆他的尸塔。
    那个女人身上一件翻领袍,披一件暗藏青的斗篷,脸颊隐藏在斗笠中。贺仙人吃了一惊,急急掩盖住自己的气息,又发觉那女人根本就对他无知无觉。她只是笨拙地,毫无章法地一节一节把夯实在塔里的人拉出来,丝毫没有去找阵眼的意识。
    这是个什么人?寻常凡人见到这个画面就要呕吐不止惊厥倒地,若是修士,不可能不去寻找阵眼。唯独这人既不害怕,也不受死气影响,只是顽童似地拆塔。贺仙人无声无息地弹出去一缕神识试她,试到的只有一片空荡的虚无。
    修为在他之上者是这样,全然没有修为的人也是这样,可修为在他之上……断不是这种懵懂样子。
    他想了半晌,了然了。
    深山百草中总有一棵奇药或奇毒,百兽之中偶尔也会有生而开灵识的异类。这都是天地精气所化,放在人身上也同样。
    几百年里总会有那么一个两个天纵奇才,放在人间搅弄风云,收归仙门就是大乘之器。眼前这个十有八九就是其中之一……
    他摸了摸自己胸口,咧开一个笑容。
    “捡到宝了啊。”
    “小友?”
    嬴寒山听到有人在叫自己,与此同时系统也开口。
    “宿主,阵法似乎被催动了,攻击性变强,但对宿主来说还达不到危险的程度。”
    嬴寒山没有说话,她屈膝俯下身,把刚刚从塔里拆出来的一副尸骨放在地上。那是个抱着桑篓的老妇人,四肢蜷曲在一起,几乎挤压碎了怀中竹编的篓。
    她默然无声地看了那张布满紫斑,已经开始溃烂的面孔一会,伸手盖上她的眼睛。腐烂过度的皮肤已经松软得像是凝冻,嬴寒山的手因为小心而微微有些发颤。
    做完这件事,嬴寒山慢慢直起身,那对明黄的眼睛一瞬在死气中亮起来。
    眼前人大概六十多岁,发须花白,头戴箬叶冠,身上一件朱红撒花对襟道袍,道袍上有青赤白黑黄五个手举乐器与兵刃的小鬼,弯曲的骷髅脊椎花纹头尾相连,连成宝相花一样的文饰,正正缀在道袍的对襟上。
    他笑呵呵地看着嬴寒山,虽然一把胡子眉毛给这笑容增添了点生搬硬套的和蔼,但还是架不住骨相透露出来的獐头鼠目。
    “小友啊,”他曼声说,“这无冤无仇,无缘无故,你何故坏我阵法呀?”
    嬴寒山回头看了看那堆积的尸体。
    “你立的阵,你杀的人么?”她没什么喜怒地问。
    有一瞬间贺仙人心里有些打鼓,为眼前这女子波澜不惊的态度。那双眼睛可真是怕人啊,即使是瘴气林中的凶兽也没有如此充满杀气的眼睛。他不动声色地催动了阵法,暗暗用死气做锁链扣上她手腕与脚踝。
    她仿佛无知无觉,毫不挣扎。
    “是也是也,此地正是贫道所设的‘引火燃灯阵’,小友如此冒失无礼,径入阵中,可是有些不把贫道放在眼里了。”
    嬴寒山好像终于发现了自己被束缚,抬起手看了看绕在身上的死气。
    “淡河县的瘟疫,也是你做的?”她只是看了一看就放下手,接着问。
    贺仙人几乎感到稀奇了,她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困?为何还如此气定神闲?
    “有火,自然就有灯要燃。如今小友坏我阵法,贫道就不得不向小友讨要一二,来修补此阵了。”
    嬴寒山轻轻歪了一下头。
    “你要怎样?”
    阵中黑气骤然暴涨,那些探出地面如线虫一样的黑色凝聚起来,水蛭一般紧紧攀附上嬴寒山的肢体,她被拉扯得摇晃了一下,死气拖拽着她升向半空。
    “贫道走南闯北,手中总无几件趁手法器。小友这副身骨倒是不错,不若就借贫道一用吧?”
    “髀骨合为一对如意,头颅正好雕作甘露碗……哎呀,小友,莫怕莫怕,你说这肋骨是作法尺,还是令旗?”
    她被死气吊在半空,像是一片挂在蛛丝上的叶子。
    “然后呢?”嬴寒山问。
    “小友年纪不大,嘴却是硬……这然后,你的神魂就做此处阵眼灯油吧,待到破了淡河县城,拿那县令官做盏灯盛你。”
    那金眼睛的女修微微笑了一下。
    “好。”她说,“话都说到这份上了……”
    “……接下来,就都是正当防卫!”
    一瞬间束缚她的死气被断成几节,从嬴寒山皮肤上蔓延开来的青色脉管捉住它们拖入体内。两道银光自她袖中翻出,簌簌破风声中一点赤色绽开在旋转的峨眉刺上。
    阵法被撕开一个缺口,在实力的碾压前根本不需要寻找阵眼,贺仙人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扑面而来的杀气掀出一步。他趔趄着站稳,冰凉感从头顶一直坠到脚跟。
    “五鬼,召……啊!”
    法诀还未出口,捏诀的手突然一脱力,原本还在阵中的人已经跃至眼前。绕指的峨眉刺簌簌而转,像是被风撕落的一对琼花。好快,他根本看不清她的身形,视野里清晰得不过是那对可怕的眼睛。
    那对恶兽一样渴血的眼睛。
    两支峨眉刺直直掼入他肩膀,一个后挑如同甩钩起鱼一样把他摔在地上。贺仙人只觉得脑袋耳朵一齐锣鼓喧天,左耳右耳都是嗡鸣咚锵。
    等到他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金眼睛的煞神。随着她拔出武器,原本隐藏起来的杀气和威压一瞬间释放,贺仙人在地上扑腾着,只觉得胸口压上了十来个磨盘,怎么也直不起身来。左右肩胛上两个铜钱一样大的血窟窿咕噜咕噜地往外冒着血,伤口正传来锥心的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