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柩之中,【祂】捧出了女儿的残躯,一颗头颅。
是啊…巴纳巴斯,你喜欢冰雪,喜欢一切纯净,美丽的事物。天空会记得你们的一切喜好,也自然愿意在惩罚之余,为你留下这一头不愿剪去的长发。
小心地捧出女儿的头颅,银白长发透过天空的十指,如瀑散落。女儿纤长的睫毛仿若一把柔软的小扇,却再也不能掀动,睁开,笑盈盈地望自己一眼。你的神色为何如此痛苦?哦…是了,因为你在付出背叛我的代价,你不得不忍受这永生永世的惩罚。唉,我可怜的孩子…
“啊啊…我的女儿,我的孩子。我当真不忍看见你未来的样子。毕竟现在的世界,你还刚刚降生。你是那么脆弱,那么胆怯,抓着我的衣摆,躲在我的身后,就像一片迟迟不愿闯入风雪的霜花…”【祂】说着,爱怜地亲吻女儿的额头:“可未来的你,却变成了这个模样…我多悲伤,又多欣慰。”
“为何愁眉不展?或许,你在困惑,为何我此刻明明身处过去,却又分明碰触着未来的你,甚至亲吻你残破的尸骸?唉…因为天空岛,就是这样无趣的存在。”
“我虽身处此地,却能望见无数时间。我见证无数过去,我经历无数现在,我碰触无数未来。”
“因此…我在此地,恒久地,感到迷茫,痛苦,和悲伤。“
【祂】说着,轻轻拨开另一团火焰,包裹其中的,又是一副灵柩。
而葬身其中的——那个被岩之刀刃贯穿喉咙,钉于棺木之中的【法涅斯】——
正是【天空】,【神明】,【祂】自己的尸体。
至此,【法涅斯】似乎有些激动。空间开始微微颤抖,一股难以言述的欢欣和屈辱共同交织于神明的心头,祂单手捧着女儿的头颅,快步走向长廊,不顾逐渐龟裂的地面,推开那一扇又一扇的大门。每一扇门都对应着一个不同的未来,在无数个可能性之中,温柔乖顺的巴纳巴斯永远会在最后的时刻背叛自己,对天空发起战争,然后接受永生永世的惩罚。她们有的被自己削去头颅,有的被自己砍断四肢,有的被自己剜去双目,割断喉咙…背叛者的下场千奇百怪,但女儿的身旁永远都有着另一副棺木,里面躺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同样被削去头颅,砍断四肢,剜去双目割断喉咙的自己。
法涅斯。
无穷无尽的长廊,无穷无尽的门扉。空间的颤抖愈发剧烈,原本光洁的长廊已然崩塌成连神明都难以立足的破片。法涅斯的动作愈发激烈,笑容也愈发狰狞,【祂】跨过一个又一个天堑似的断裂,撞开一扇又一扇未来,但每一个未来的尽头都躺着自己的尸体。
而巴纳巴斯,【祂】的女儿,【祂】的孩子,就这样安静地躺在【父与母】的怀中,陪【祂】见证这场闹剧的终焉,垂眸闭目,默不作声。
但是。
在最后的两扇门扉之间,法涅斯忽地站定。祂托起巴纳巴斯的头颅,十字星的瞳孔微微一动“不过…现在不同了。”
“我的女儿,我的孩子。你知道吗?在这之前,我一直以为向我施以报复是祂…是我那审慎守矩的孩子,我那如贵金般沉默却闪耀的长子。毕竟在这些门扉的尽头,砍断我四肢的,是夺目的利刃;削去我头颅的,是灿金的长枪。”
“我以祂的叛逆为终局,向前推演,寻找避免这一切的办法,却总是失败。最终,我以为命运不可改变,连我也不外如是…”
“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巴纳巴斯,原来,夺我性命的,不是我的孩子,而是你的孩子,你的子民!”
“……在未来的战斗中,你让那位人类以败者的身份从天空坠落,顺理成章地成为一个被驱逐,被流放的罪人。从此,神之眼不再祝福他,提瓦特不再接纳他,他也因此逃脱了我的监视,因为【天空】不会注视一个被【天空】亲自驱逐的死人!”
“他本该死的,但你和摩拉克斯让他【活】了下来。那根本就不算活着…你们只是让一个非生非死的人徘徊在过去。为了让我看不到他,找不到他,注意不到他。真是太粗陋,又太精妙的计策…”
——但是。
现在,我找到了。
法涅斯轻轻打了一个响指。
所有被撞开的门轰然合拢。黑色的烈焰重新扑了上来,它们跨过法涅斯,吐出火舌,摇曳翻腾,齐齐涌进。象征着死亡的业火凶恶地吞噬错误的结局,天空之岛屿再次颤抖起来,原本龟裂的地板发疯一般震动,对齐,碎裂的石块不断向上,拼拢,好整以暇,光洁如新。
过去,现在,未来,所有错位的齿轮在这一刻通通咬合,昭告前进的钟声洪亮震耳,时间开始向正确的方向进发。弥漫在天空之上的大雾终于散去,烈阳如利剑,将所有大门一齐刺穿,而每一扇门的背后——
法涅斯将女儿的头颅怀抱于胸前,重新踱步于光洁,明亮,笔直的长廊之上。【祂】要带她见证,欣赏,这所有的,来之不易的,美丽又正确的结局。
每一扇门的背后,达达利亚被摩拉克斯的箭矢刺穿了心脏,达达利亚被摩拉克斯的利刃削去了臂膀,达达利亚被摩拉克斯的岩枪凿碎了脊梁。【祂】与她见证着无数个达达利亚的同一个下场。【祂】欣慰地看着青年的瞳孔逐渐放大,口中含着未能说出的话语,化作鲜血,从每一扇门内流出,汇作新生的红毯,为天空之主迎接着光彩的,胜利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