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是深海。若陀,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黑岩厂处的异常吗?”
“你是说人类多挖出的那几条矿道?你还在怀疑,是那几条矿道破坏了地脉,导致魔神诅咒乘虚而入,祸乱至此?”
“不。若是人类破坏地脉,你定会有所感知。他们的目的从来都不是破坏,而是接触,获取,利用。至于利用什么…”
“我知道。深渊——从来不是海洋的独创,它只是无处不在的以太,是这个宇宙中最普通的力量之一。”若陀龙王把话接了下去,“但尼伯龙根的时代结束了。过去的力量有如失落的城邦。哪怕怀念,亦是重罪。”
“正是如此。万物需要生存,生存需要秩序,秩序需要服从。广袤如天空也不能包罗万象,如今要创立的【七之秩序】力有不逮之处,便是魔神不可碰触,人类不可使用,方舟不应沾染,不可惦念,不可凝视之物。这便是深渊的本质,而人类对深秘向来…趋之若鹜。”
“所以,你的子民正在悄悄地探求深渊…无神的城邦已经建立,黑岩厂多出的几条矿道便是前往‘希望’的通道之一。”若陀的声音低沉,雨水掩不住祂的疲惫,“所以呢,既然罪魁祸首已经寻出,要杀了这些人吗?”
“背弃契约之人,若有必要,我不会留情。”摩拉克斯的声音冷淡,契约之神立下的准则绝非同情二字可以撼动:“但,生命可以夺去,欲念是杀不死的。说到底,是我还没能让人类对我十足安心。”
暴雨将若陀的巨角冲得光亮一片,岩之龙王轻轻叹息:“这世间不会再有人比你与归终更善待自己的子民。若他们连你都不信,只能说明这世间现状已然残酷至此。你拯救不了所有人,摩拉克斯。”
“…我知道有很多人希望模仿那小子,希望自己可以拥有超越神明,主宰自我的力量,好更有底气地面对这场无休无止的战争。可是…”
一阵沉默。
达达利亚的呼吸平稳悠长。摩拉克斯依旧半张着嘴,一边帮助若陀清理地脉,一边尽可能让自己配合青年的呼吸,避免对方早早醒来,听到这段对话。
“所以,这小子你要怎么办?深渊之力,无神之国,所有灾难都是他引来的。”若陀说着,一瞥摩拉克斯:“事先说好,我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历史不会改变,即使没有他,也会有其他人带来这些。但天空不会这么认为。”
“然。只因达达利亚想要见到天空,我便遵从契约,让他随心所欲,尽快见到天空。本该如此的…”
说着,摩拉克斯的神情渐渐凝重起来:“…哈艮图斯一事让我发觉,我误算了什么。”
“什么误算?”若陀龙王反问道。
这一次,摩拉克斯没有回答。
祂没有办法回答。是的,那场战斗,所有人都没能注意,没能注意到达达利亚试图拯救归终多少次,到最后甚至失去理智,试图放弃自己的生命,以此对方夺回的生机——尽管这是绝对不可能实现的。而这一切,只有摩拉克斯全都看在眼里。
不,还有一人。
他们正是被【祂】从时间与空间中切割出来,被迫地反复经历这一幕。
【祂】以缔造者的姿态,将达达利亚置身于绝不可破的死局,同摩拉克斯一起,看青年从焦急到惊愕,从惊愕到绝望,从绝望到疯狂。拊掌惊叹,无动于衷。可这多像是达达利亚对自己讲过的,在天空上的那场战斗?拼尽全部却一无所获,只能在绝望中失去一切。
摩拉克斯当然知道,天空看到了达达利亚。
摩拉克斯当然知道,天空会找上达达利亚。
但摩拉克斯刚刚知道,天空并不急于见到达达利亚,甚至在用自己的方式惩罚达达利亚。没有什么能够逃脱【那一位】的视线,即使青年为如今的方舟带来了纷争,带来了灾厄,按理说,天空早就该前来直面这名迷路异国的罪人——
但是。
还不是时候。
第40章 第三十八章
【还不是时候…?】
诸天之上,诸魔诸神的父与母,星海方舟的掌舵者,名为【法涅斯】的【原初之人】一言不发。祂的孩子们正在自相残杀,胜者向败者饲喂利刃,败者以哀嚎为胜者壮行。可悲,荒谬,此间再无一人得以幸免,所有魔神都必得投身这场手足相残的争斗之中。
而【祂】,诸天,诸法,诸魔的【创造者】,【引导者】,此刻,正如父般冷峻,亦如母般慈悲,深目蛾眉,状如愁胡,安静地注视着这场人间惨剧。
…覆雪的国度过分沉寂却安宁,鸣雷的国度,第一束紫电已然坠落,正要为人们带去无尽的威光;被狂风包裹的高塔终于有了倾倒的迹象;大赤沙海之中,那个生性叛逆,不拘管束的银发小家伙,亦在规则之外,与信赖的同伴建起了不朽的城邦…
至于【祂】最为看中,最为欣赏的那个孩子…
与此同时,深海向天空传递了十分重要的讯息。未来的摩拉克斯违背了【祂】的意志,将自己的碎片藏到了人类身上,引凡人前来干预这场战争。深海将自己所知道的全部告诉了自己的【父母】,但它不清楚,这个消息对【祂】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祂】缓缓起身,踱出七步,来到一副银白色的灵柩之前。
一副比坚冰更加锐利的灵柩,此刻,却被无尽的烈焰永恒地炙烤。【祂】探出双手,那些火苗便有了意志,纷纷退却,似乎为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感到羞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