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恒久笼罩着雪原的天空。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巴纳巴斯。”说着,冰雪的魔神声音忽地低沉下去,“我是说,唯独达达利亚的事情,你…不该向天空祈祷。”
巴纳巴斯的表情一变。女神大人的话语很清晰,少女也知道对方在说什么。自己的未来,至冬的未来,天空对极北之国降下的神罚的未来……过于惨烈的记忆于脑海中苏醒,沸腾,尽管那些画面对于现在的巴纳巴斯来说,还只是尚未经历的种种幻象,但…
好在,女神大人的手掌轻轻抚动,适时地安抚了巴纳巴斯的情绪。
“别害怕。未来是会改变的,无论你看到自己都经历了什么,”女神大人伸出食指,抚住少女的嘴唇,缓缓摇头:“嘘——不要告诉我。巴纳巴斯,记得我说过的:天空的秩序之下,魔神的语言是具有力量的。我明白你想将恐惧倾诉给他人的焦虑,但有些事情一旦说出口,就会被天空记下——到了那时,未来,就再难改变了。”
“…可,女神大人,达达利亚已经来到这里了。他带着罪人的身份,从未来回到现在,降临于这个时间点的提瓦特…他的出现,全知全能的天空一定早已察觉,”巴纳巴斯不解地追问,“您一定明白我的意思!摩拉克斯也一定明白,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摩拉克斯没有将他藏起来,让他避开天空的视线;而我,也没有将他强行留在这里,留在天空怠于巡视的北国?因为他是你的战士,他不畏惧天空的惩罚,他甚至期待着天空发现自己。他答应过你,自己要杀死的,就是我们所惧怕的天空。”
“这一点,我明白,摩拉克斯也明白,那么,巴纳巴斯,你能明白吗?”
半晌。
“我…我不明白…!”
尽管可以顺从地回答,巴纳巴斯依然拼命地否定,祂的声音颤抖着:“为什么…为什么会有人为了不可能的事情做到这个地步?杀死天空?为了我?这是不可能的!为什么我会下达这样的命令…我,我明明不想伤害…”
冰雪的魔神幽幽地叹息。
祂的手掌再次抚向少女的银色短发,动作轻柔,有如安抚一片离群的霜花。
“是啊。或许是魔神的一生太过漫长,漫长到时间会改变我们的意志,扭曲我们的想法。我知道,你一向是极温柔,极善良的孩子…但一旦你来到了神明的位置,就会发现,极致的善良,往往意味着极致的残酷…”说着,女神大人再次望向天空:“所以,祈祷又能如何呢。正如你之所言,天空早就发现了那名青年。没有阻拦,便意味着无需阻拦。在天空看来,他的命运是注定的。”
巴纳巴斯咬住嘴唇。
“摩拉克斯…知道这些吗?”
“祂怎会不知?祂是这世间最为年长,最为理性的魔神。祂是天空的长子,是【那一位】的心腹。摩拉克斯比所有人都了解天理,也自然会比你我更加清楚达达利亚的命运。可即使如此,未来的祂也将达达利亚带到这个时代了。”
“给他希望,却只能看他走向既定的命运,这难道不算一种捉弄吗?”
“或许吧。但巴纳巴斯,不要忘了,凡人的寿命很短,短到很多时候,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实现,便早已被命运的利刃斩断了去路。但是现在,在抵达既定的命运之前,达达利亚还有千年的时光可以享受,思考,决定自己如何使用余下的寿命。他可以直面,可以放弃,也可以逃避。巴纳巴斯,是你和摩拉克斯给了他这样的选择。你应当为自己作出的决定感到自豪。”
“……我做不到。女神大人,我做不到。自豪…我甚至不敢告诉他,他无论如何挣扎,未来都…他…”
“那就不要说。巴纳巴斯,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你是我的孩子,是未来至冬的神明,是天空的秩序下的魔神,魔神的语言具有强大的力量。不要用那样的语气描述一件尚未发生的事件,那只会让未来的底色变得更加灰暗。摩拉克斯知道,所以才没有说明,而且祂愿意相信,相信达达利亚拥有改变一切的力量。”
“那么你呢?巴纳巴斯,我的眷属,我的孩子…你愿意,相信自己的战士吗?”
——“…”
天未大亮,达达利亚走出摩拉克斯的营账,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两名守夜的小战士虽然站得笔直,但两双眼睛一直在往自己这边飞瞟,似乎想要从自己身上挖掘出点什么。
但有什么好挖掘的?事实就是,达达利亚占着摩拉克斯的床位睡了一觉,而摩拉克斯一动不动地看了一晚上地图和公文。二人最激烈的互动也不是没有:应达达利亚的强烈要求,摩拉克斯变出一根龙尾巴由对方抱着入睡,只因对方说被卷住的感觉太好玩了——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别东张西望的,好好站岗!”
两位小战士还在扫视达达利亚,突然,一个过于浑厚的声音将二人的视线拉回。达达利亚看过去,几乎有些愣住:来者身形高大,全身却再无一丝赘肉,那正是自己昔日的好兄弟之一。
大块头正披着将军铠甲,朝自己疾步走来。和先前憨厚、圆润的形象不同,现在的他头顶将帅兜鍪,脸上挂着一只黑色的眼罩,有刀疤从眼罩下划向嘴唇,唇边有着星星点点的胡茬,也不修剪,整个人看起来沧桑极了。
虽是变化极大,但达达利亚还是一眼认出对方,惊喜非常。他刚想挥手打招呼,却被对方冷眼一瞥,拿话怼了回去:“立刻,回到你的岗位上去。别磨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