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之上,吞星之鲸顺从着主人的欲望,继续与八虬缠斗着。龙吟与鲸鸣,厮杀的声音顺着海水传到达达利亚的耳中。
是的,吞星之鲸并没有下来拯救自己的主人——
又或者说,达达利亚非人的那一部分,并不想要拯救达达利亚人类的那一部分。
矛盾即是美丽。常年盘踞于深海之中,奥赛尔自有着自己的一套审美哲学。祂实在好奇这个有着星空味道的青年,既不属于这个世界,也不属于这段时间,只是远离深海,远离大地,远离天空……就像是生命和死亡在这个人的身上划出一道间隙,将他推落其中,不死不生,再无去路,更无归途。
矛盾。
集生命与死亡于一体,这样的概念,实在太像海洋本身,令奥赛尔感到亲切。海中的大魔曾“邀请”过许多祂认为有趣的人类,但那些生命都太过脆弱,无力地挣扎过后,只会化作层层肉泥,虽可填饱眷属们的肚子,却也为自己积起彻骨的失望。大概是这片海域实在太过深邃寂寞,数千年间,黑暗的漩涡发狂地邀请并吞噬一切有趣的生灵,周而复始,永不厌倦,
直到达达利亚的出现。
奥赛尔操控着水流,将达达利亚拉到自己的面前,睁开全身的复眼。神明转动着满身的眼球,无声而仔细地打量着这位异国的来客。他在想,为什么那个摩拉克斯会留这样危险的家伙在自己的归离集?若自己是岩之魔神,在这种带着死亡气息的人类出现在领地上的一瞬间,便会杀了他,绝不留后患。
为什么?矛盾。美丽。好奇。
被巨大的魔神当做猎物一般打量,达达利亚却并没有感到恐惧。深渊之中,比这还要恶心的怪物比比皆是,被祂们完全制服,险些丧命其腹的经历也不是没有。困境中,战栗是最无用的,需得找出破绽,绝地反击,一招杀敌——达达利亚冷静地盘算着对策,为了保持体力,他直接收起了魔王武装。
盔甲卸去的瞬间,青年的红色绶带刷拉一下飘于身后,只见其中丝线金光一闪,岩元素触水凝成尖锐的结晶,瞬间帮他割开了海流的束缚。
是摩拉克斯。真想不到岩之魔神会为一个人类做到这个地步。看着自己的海流被摩拉克斯的力量切断,奥赛尔也不着恼,却见达达利亚也没有任何要离去的意思。
青年只是借此机会换了下气,调整姿势,完全不打算逃命,反而打算在这里杀死自己。
“有趣的人类,我允许你向我发问。”奥赛尔的声音在海水中低沉却清晰。
达达利亚沉默片刻,他试着张嘴,发现的确可以发声,连喘息都顺畅了许多:“哈…有趣。你身边的那些尸骨,曾经也是些有趣的家伙吗?我也会变得像他们一样?”
“…我是漩涡之魔神,是这片海域中司掌生命的魔神。我能够感知自己的生命…也能够操控自己的生命。即是说,”说到这里,奥赛尔的复眼一齐微眯,射出无数道慑人的金光:“我不会死…却知自己被你赋予了第二次生命。所以,你怎能不算有趣?”
达达利亚愣了一下。第二次生命…是说璃月港的那一次吗?在归离集生活太久,他几乎已经忘了自己对璃月做过什么。
又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把那次争斗放在心上。成为愚人众后,千百次的纷争都被执行官们挑起,璃月或是蒙德,对于曾经的达达利亚来说,本就没有区别。
“哦,所以呢,你要感谢我?”达达利亚轻轻一笑,“海上的纷争有我的老伙计帮忙,而海下的我,也不想闲着。你要真想感谢我,就跟我打一架吧。”
“老伙计?感谢?呵……”漩涡之魔神合上复眼,只留额前两只,保持着微眯的状态:“我是生命之魔神,所有的生命在我眼中,都不过是铺满海底的一粒细沙:相似,雷同,毫无新意。你认为的老伙计,好帮手,只不过是体内被深渊污染过的一部分。那一部分被吾之同胞的诅咒唤醒了…因为非人的你渴望争斗,渴望厮杀,不顾后果,不计代价。”
“现在,那一部分开始认为现在的你是累赘…因为你的心魔,你的怨念,你的执念,那些不能说的痛苦,在阻碍着它变得更强。所以,它不愿来海下救你,只是要杀死眼前的强敌。”
达达利亚微微皱眉。
奥赛尔知道他听进去了。
“至于感谢…呵,人类的你的想法很可爱,比海上的那只疯鲸更加单纯。不过,我非陆上之魔神,对蝼蚁并无亲近之意,更谈不上感谢。我只是能够感到,在千年以后的未来,你会赋予我第二次生命…这种感觉真是奇妙,奇妙到我很好奇……”
说到这里,奥赛尔一直盘蜷的身体纷纷扶摇立起,八根兽首团团围住达达利亚,将其笼罩在其中。达达利亚注意到,其中那只被自己削去的头颅已然长好,那是生命的权能赋予神明的“不死”。
“——在未来将我唤醒的人…怎会跑来守护摩拉克斯的领地?”奥赛尔的声音四面八方地传来,环绕着达达利亚,“徘徊在生死夹缝之中,被另一个自己抛弃的人…矛盾,有趣…这样的你,成为我的眷属,倒也不无不可。”
没想到废话半天,竟然是如此打算。达达利亚实在忍不住,他笑着凝出岩枪,却被奥赛尔的一柱猛地撞毁。
“而成为我的眷属…自然就要接受我的考验。反抗是很可笑的…”奥赛尔已经彻底从它的“宝座”之上游起,露出更多的腐肉白骨,和那些遍布瑶光滩和沉玉谷的细小海兽的尸体:“毕竟若是死了,你便也只是我座下的一滩血肉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