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小琪没有说话。
霍洄霄浅眸眯出戏谑,压低了嗓子,“想必卢巍更没有告诉聂大人卢家所贩的这些香料出自……仙抚关外红蓼原上吧?”
“什么?!”这刻,聂小琪面色煞白,如遭雷亟。
霍洄霄靠近他,继续道:“红蓼原上的东西绕过了北境王府,出现在了郢都城中,而卢家却与此事牵扯颇多,聂大人不防猜猜我这么贪财的一个人,此回却又为何没被卢巍收买,为何非要揪住此事不放……而此事,卢家既牵扯其中,卢襄身为内阁辅臣,为何不第一时间堵住朝中言官的嘴,而是在我这里走不通,便叫卢巍迂回找你?”
“聂大人不好奇吗?朝中言官,为何此番却齐刷刷地矛头净指卢府,使得此事愈演愈烈,卢家不得不铤而走险……”霍洄霄浅眸眯出寒意,犹如一柄利刃横在聂小琪脖颈,
“你以为,圣上当真不知情吗?”
聂小琪面如死灰,凭空之处,好似突然出现了一张巨网,正在缓缓朝他,朝绪王,朝卢家收紧。
“是你,和……圣上,共谋此局?”他几乎要喘不过来气。
朝中言官向来见风使舵,跟红顶白,若有人能在卢襄力压之下,还能挑出此事,这个人不会是绪王,这对他并无好处,更不会是霍洄霄,他没有这个能耐,只能是……圣上!
圣上与霍洄霄共谋此局,逼着卢巍往里跳。
而卢巍,竟敢将他拖下水!
霍洄霄笑意愈发浓烈,“聂大人慎言呐!如你所说我不过是圣上的一条狗而已,怎敢称得上共谋二字……至多是奉命行事罢了。”
“即便、即便是这样!我母亲是太/祖的帝姬,我仍旧是绪王唯一的亲外甥……”聂小琪心如死灰,却仍旧挣扎道,“便是卢巍骗了我,有绪王在,有我母亲的身份在,你……还有圣上,又能将我如何?!”
霍洄霄嗤笑出声,“临了聂大人还是这般死鸭子嘴硬!红蓼原上的东西经由卢襄之手流于坊市,你觉着此事当真与绪王没有半点关系吗?沈青霁将此事交由卢襄,可他却办砸了,而你聂小琪……你自个儿也说了,聂氏一族凋敝,你母亲康柔帝姬也不过太/祖养女,背后无家族支撑,亦无血脉存在,就连区区一个殿前司你都拿不住。
他凑近聂小琪,眼神犹如盯着猎物临死挣扎一般玩味,
“……一条办不成事的狗,一个没有半点价值,毫无血缘关系的外甥,引火烧身还是作壁上观保全自己,你觉着沈青霁会如何选?”
寒刀铮鸣,夜风呜咽,冷意像是从地面,风中,刀刃上渗透到了骨子里,聂小琪嘴唇张合,再也说不出一句辩驳的话来。
落地的凤凰不如鸡,他却连个凤凰都不是。
周围披坚执锐,每个人都能轻易取他的性命。
霍洄霄继续道:“即便是他要保你与卢家,你觉着我就没有法子对付他么?霍家守着北境多年,多少儿郎先辈折在了红蓼原上,才堪堪换得一时安定,现下沈青霁却敢当着北境王府的面通敌,意图打破这安定,难道我霍家人都死绝了么?!”浅眸扫过聂小琪,他语气轻飘飘的,
“沈青霁欠我北境二十条性命,此等大仇,不共戴天!不急,我留着慢慢与他清算!至于你……我会撬开你这张嘴的,你与卢家,都会成为我杀沈青霁最趁手的刀!”
这刻,聂小琪眸中火光全数熄灭,一片死气沉沉,整个人也泄了力,任由着身后两名军士拖着,像是一具没有生气的死尸,
“霍洄霄,是我输给你了。错就错在,一开始就小瞧了你……”他嘴唇张合,惨然一笑,吐出这最后一句话,
“你这头豺狼!”
不甘,愤懑悉数消散,一切都随着夜风飘向无尽的黑暗之处,只剩下檐下的灯还在不停地晃悠。
霍洄霄没有理会他,从地上起身,“牙斯!这些人押起来好好审问,不管用什么法子,务必将他们的嘴给我撬开!”
“是!”牙斯指挥几个殿前司军士将人拿下,押走。
霍洄霄大步朝外走去。
“恭送殿帅!”堂中诸位冒了一头冷汗,此刻齐齐拱礼,目送那道身影消失在大门外。
十一月的最后一夜,便在一片兵荒马乱中度过……一声鸡鸣划破寂静长夜,天穹泛起竹青色。
五更将尽,天将明。
*
腊月初一。
朔日。
天阴沉沉的,下了场大雪,直至卯时散朝,仍未停歇,像是要将压抑的小半月的雪都在这腊月的第一天下完似的。
绯色,紫色,青色……各色官服列队雁行,披着大氅,撑着伞,沿着丹陛往天阙门而去,大雪扑簌,天地寂静,唯有雪声风声悠远辽阔。
这风雪声却有些压抑。
连各部言官都不再有往日的三两成群,讨论政事得积极活跃,反倒有些噤若寒蝉,像是略多几句话,就会惹祸上身似的。
原因无他——早朝出了大事!
殿前司指挥使月前曾在郢都西郊谷中拿了一伙私犯香料的疑犯,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当时朝中言官上书请圣上彻查此事,处置霍洄霄,然圣上的意思却是暂将此事压下不论,绪王没态度,百官亦不敢违逆,只得这么办了。
压了有半月,就在百官都快忘了此事之时,霍洄霄上书,参殿前司副指挥聂小琪伙同贼人共谋劫狱,意图杀害疑犯,混淆真相,且提供有画押口述数份,人证物证俱全,将聂小琪锤入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