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老先生可知欺君之罪是何等的重罪?!”
“草民知道,欺君之罪,罪无可恕!”谢甫额上满是汗水,却不敢擦,再次叩首道:
“草民知道,所以草民不敢犯,草民若今日隐瞒,日后东窗事发,龙子坠地,圣上第一个砍草民的脑袋!草民不敢以项上人头涉险!更不敢拿圣上千金贵体开玩笑!”
室内一寂。
像是踩在云端,飘忽不定,四肢绵软,虚虚实实,沈弱流再也分不清真假,他喉间涌起一股腥甜,面色煞白,脚下一软,摔回椅子上……
喜脉?
他的腹中、他的腹中竟然揣了个不知是谁的孽种?!
他是男子!怎么会怀孕?!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沈弱流觉得荒诞、可笑,强压下喉头呕血的冲动,又问了一次,
“……你是说,朕的腹中有个孽种?而十月之后,朕会如妇人产子一般将这个孽种生下来?!”
谢甫道:“正是。”
他固然笃定,沈弱流却仍是不信,且说普天之下,从未有男子产子之先例,就算他能……他从未与人亲近过!怎么会怀孕?
简直是荒诞!可笑至极!
腹中孽障也不安分,适时地阵阵刺痛,沈弱流一阵反感,连同这个孽种与他不知名的爹一起恨了,手指捏得发白,他强自压下翻滚的怒火,咬牙切齿道:
“……这个孽种,几个月了?”
谢甫虽疑惑,却还是答了,“回圣上,男子之躯有异于女子,草民亦未见过先例,只能确定的大概……大概两三月左右。”
沈弱流竭力忍耐发疯的冲动,“神医行走世间,见多识广,可知朕为男子,又为何异于寻常人,可以……受孕。”他十分屈辱地说出那两个字。
谢甫此刻才算是放下了半颗心,抬手揩汗道:
“圣上问起,草民倒是想起曾听说过的一宗传闻。传闻所言在几百年前大陆有一支皇室,曾经有恩于一位陆地仙人,仙人为感念这支皇室,便赐下‘多子多福’包含在内的众多福祉,草民当时只当个民间传闻听,如今才觉传闻未必不真。”
仙人只管散福祉,这多子多福落在实处却连沈皇室一脉的男子都可以受孕。
沈弱流怒极反笑,“谢老不觉得此事十分荒谬吗?”
谢甫拱礼,“圣上,行医于世,治病救人,草民不敢在此事上欺君。”
沈弱流梗住了,十八年来的认知粉碎在此刻,却也认命了,无论如何荒谬,他都能感觉到腹中孽种是切切实实存在的。
突然一切都说得通了,为何他会恶心想吐,食欲不振,却喜食酸辣。
为何那些太医给他诊脉,一个个支支吾吾,战战兢兢言语不详。
为何他惊慌失措之下,会首先护住腹部。
为何他分明吃得不多,肚子却一天天大了起来。
全都是因为肚子里的这个孽种!一点点,不动声色地在太医署那帮饭桶一副副安胎药的帮助之下,扎根于他腹部,蚕食他的血肉,一点点阴险地长大,撑起他的肚皮。
可这小孽种归根结底也没错,他只是不知被谁留在了他的体内,顺其自然地长大而已。
他并不知道,怀他的人是个男子。
并不知道他的父皇其实不愿意怀他。
而他的另一个爹才是怒火的源头,罪魁祸首始作俑者!
是谁?!
究竟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畜生竟敢、竟敢如此对待他!
沈弱流搜寻记忆,却从未有过这号人物,再往前,他秋猎之前的记忆由于那“春宵一刻”的药性影响还未恢复。
此刻怒意滔天,沈弱流恨不得将此人啖肉饮血!
三月,孽种在他腹中两三月,那只需将两三月前他接触过的所有人挨个盘查便是!
不急。
他沈弱流有的是时间将这个畜生揪出来,届时再慢慢玩死他!
他闭了闭眼,脸色煞白呼出一口气,强迫自己接受肚子里揣了个孽种的事实,却仍旧犹如踩在云端一般不切实际。
“今日之事,除非朕自己提起,朕希望不要有你我之外的第三个人知晓,谢老先生应该晓得其中利害吧?”沈弱流撑着桌子站起来,冷冷道。
谢甫落下的半颗心有提起在喉头,冷汗直下,跪地叩首道:
“草民绝不敢将此事张扬出去!”
大惊大怒之下,情绪诸多波动起伏,沈弱流堪堪站稳,腹中孽种十分放肆地叫嚣着,他强忍着刺痛走向门外,却在踏出一步之时,双眼一黑,身子向后仰倒,最后耳侧只留下两道声音的惊呼——
“圣上!”
*
半个时辰前。
霍洄霄骑飞电自北境王府东转向隔壁胡同,终于在春明门大街追上了那乘马车。
他下马,牵着飞电远远缀着,这条路却不是通往禁中的,甚至与天阙门背道而驰。
沈弱流不是身子不适吗?
为何不回宫中,出了北境王府却往这里跑。
终于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辰,马车停在高门大户前,福元扶着沈弱流踏进府中,门扉重新合拢。
此刻已暮色四沉。
霍洄霄躲在远处盯了许久,仍不见人出来,他心觉自己好笑,分明是去跑马的,出了王府飞电却不听使唤地跟了上来。
他沈弱流那般薄情之人,对他百般利用,仅仅就牙斯的一句话,他便又着了魔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