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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2章
    这蛇下手也忒狠了点,开个玩笑就动手,她怀疑自己肋骨真断了。
    然后来的是陈恪,不是信,是他本人。
    半年不见,陈恪瘦了一圈,黑了一个色号,本来就没怎么有肉的脸更窄了,就一双眼睛显得很大。他穿着别驾的衣服,衣服很新,人很旧,站在嬴寒山面前不像是一个割据政权的核心人物,像是从地里刚刚出来。
    他看到嬴寒山,笑了一下,好像想行礼,但行礼时合起来的手有些颤抖。
    那时嬴寒山正在翻嬴鸦鸦给她整理的文书,武将那边没有什么大事,只有一个补充沉州府兵的提议。
    因为嬴寒山不在,两边关系紧张,贸然只补充沉州府兵容易引起误会,现在她回来了,这事可以拎到桌面上聊聊,嬴鸦鸦的意思是筛一筛现有的老兵,把独子和伤病的都筛出来贴补银钱重新安置,然后几个军一起补充新兵。
    嬴寒山觉得这事可以,反正短期内应该不会再打仗,新兵拉来先去屯田,反正臧州有地,一边屯田一边练兵两不耽搁。
    有无所奉养的老兵就送去何翠子那里当教官,她这个校长到如今也已经教出几批军官,该把人提出来练新兵顺便扩大军校规模了。
    就这么想着,一抬头就看到陈恪杵在眼前。
    “哎呀,陈恪,这才多久啊,”她说,“咱们踞崖关挖出煤来了?”
    这是句笑话,陈恪还想再笑,嘴角却染上了手的颤抖。
    “将军,你回来了。”
    嬴寒山没见这人哭过,这人好像没长泪腺这种东西,他太笃定,太一根筋,好像从里到外都是实心的。第一次重伤的时候她还没有见过他,淡河被屠的时候他远在踞崖关,她一直以为他没有多么忧心,没有多么在意他不常在她身边,他们是彼此很信任却也关系很淡的朋友。
    可现在他看着她,红了一双眼眶。
    “怎么了,陈恪。”嬴寒山对他笑笑,“我这不是好好地在这吗?”
    她好好地在这里。陈恪想。
    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没有什么好作儿女态的。她说会回来就会回来,说会救一座城就会救一座城,即使她陷入了凶险的,九死一生的境地,她仍旧能安然无恙地折返。
    所以,他为何想要流泪呢?
    在她消失的日子里他没有流过一次泪,没有与任何人议论过一次大将军的下落,他处理庶务,安顿沉州,在裴纪堂抽不出手的时候带人去从州刚刚平定的土地统计民户,清量田地。
    那时没有如此作态,他如今在大将军面前这样,是君子所为吗?
    陈恪也说不清楚。
    踞崖关是沉默的,陈别驾也是沉默的,在臧沉的大业中,他从不发出声音。可最沉默的人也会站在城墙上向南眺望,想起那里还有一介书生满腔热血想要追随的理想。
    他没有去淡河,没有去她帐下做一个书吏,因为已经有太多火焰簇拥着她,而他来得稍晚了些。
    于是她的危与安,与他关系就不那么大了。
    “只是因为太久没有见到将军。”陈恪说。
    他眨了眨眼睛,双手就不再颤抖了。
    臧州的信都来得很慢,何翠子的先来,满篇都是军校日记,在尾巴处有一点点晕开的痕迹,主人可能是拿手去擦它了,于是它糊成一团。
    乌观鹭的信随着接她学生回家的车马一起来,信里没说什么别的事,前一封给鸦鸦的贺表里附的内容已经够嬴寒山看了,这封信很短,意思只有一个。
    “自此之后我能安心地睡一晚了。”
    最后来的是无宜的信,不知道从哪寄来的,一个无家人塞给门房就走。
    信里说她最近在北边,没事不要找她,非得找的话她在臧州留了些无家人教人做引水的渴乌,可以去找他们。
    她没说她在做什么,嬴寒山能猜到□□,但不必问。
    她好像全然不担心嬴寒山会死,在这件事上,无宜比任何人都冷静笃定。在信最后她问了句不太相干的话。
    “落龙弓的箭用完了吗?”
    嬴寒山想起来,拿出落龙弓点数。其实不用点了,那把弓只剩下了最后一支箭。
    快要用完了,嬴寒山想,找个什么机会把这支箭用掉,那个恶谶就不会再应了。
    总而言之,统而言之,事儿挺多的,在这个事儿挺多的时候,有个人想跑。
    嬴鸦鸦站在桌前,拿着剔灯的剪刀愣了能有十息才接上思路,她看着裴纪堂,像看着什么稀罕物件。
    “你要去从州?那里与北方接壤,几乎就是前线了,你现在去那里做什么?”
    “不做什么,只是去看看。”裴纪堂有些没底气地对她笑,“毕竟半个从州已经归于淡河治下,我总不能把它一直甩手给陈恪。”
    嬴鸦鸦不说话,她盯着他看,左眼写着“装”,右眼写着“你继续装”。裴纪堂被看得站不住,摸着桌角坐下了:“反正寒山已经回来了,这段时间她忙,文官这里的事情有你,我身上的担子反而轻了,不必要一直待在淡河。”
    嬴鸦鸦悸了一下,突然想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要去从州。文武不和,谁的长官不在谁就弱,他是想把自己暂时抽身出来,方便阿姊整理臧州和沉州。可是何以到这个地步?他原本不必……
    “其实也不是为了去看看,我有些事想和你商量。”裴纪堂犹豫一下,还是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