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蕊娘冷笑一声,转头对那个女人拱了拱手。
“这位女头领,”她说,“我只不过是个过路的人,原本不应该多管闲事,但我看不下去你用爱惜的东西上这个当。”
女人面色凛然,颔首算是还礼:“你说,他怎么欺瞒我?”
“人参表皮灰黄,而这根参颜色浓黄,人参表皮粗糙有纹,而它光滑无纹。人参茎上弯曲,它余的茎却是直直一根,虽然这东西和人参肖似,但并非人参。”
气压一瞬间低了下来,那个女人沉着脸转向药贩子,后者明显缩了一下,却还是强撑着脸色:“药生山南山北,水土不同,形态自然不同。岂不闻有阳面生朱果,阴面生紫果之药?你懂些什么就来挑拨是非?去!去!我不卖了!你们另寻高明!”
他伸手就要抢过盒子收拾摊子溜掉,秦蕊娘啪地一下打在他肩膀上,他手一松,盒子跌落在地,连同着里面那根参也一折两半。
“你赔我的人参!”他惊跳起来,刚想嚷嚷,突然被秦蕊娘瞪了一眼,嚷不出来了。
“自然赔你,”她捡起地上的参,“喏,你把这根参全都吃下去,我赔你两倍的钱。”
参的断面正朝着它,上面一圈一圈圆圆的纹路好似树的年轮一样。药贩子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脸上的肌肉不自觉地扭曲起来。
“吃啊。”秦蕊娘向前走了一步,“我花钱请你吃人参,你为什么不敢吃?”
“因为吃下去就会死,是不是?”
“色重黄,皮滑,茎叶直而不弯,中有圆如木料。这不是人参,这是商陆!”
商陆这个药名叫出来,旁边的摊贩就开始向这边看。
“那可缺德啊,人参本来就是救病人的,商陆常人吃下去都得灌汤药催吐解毒,病人哪受得了这个!”
“嗐,你刚刚听他说了吗?只卖给重病的,到时候人死了就说虚不受补,人参也无能为力,更何况这看着是个天孤人,就算人死了她还能来寻仇吗?存着坏心呢!”
秦蕊娘说着就要拉这药贩去见官,然而就在这拉扯的一瞬间,摊子骤然掀了起来。
白的花灰的叶片的剂的贴的煎的都呼啦啦掉了一地,那女人就像是一头突然从高草中窜出的狼,抓起药贩的衣领把他按在了墙上。一把匕首从袖中振出,铛地钉在他颈侧,刀刃削下来两三根头发。
那贩子嗷地一声尖叫出来,又在她的逼视下生生憋了回去。
“你想害我的阿妈?”她说。
“那我就先把你的皮剥下来,压平了在毡帐上做旗子,掏出你的肠子喂给鹰,再把你的肉片了,骨头给狼吃。”
头领饶命!他终于哆哆嗦嗦地拼出一句完整的话。不敢!不敢害头领的家人!这必然是有什么误会!有话好说啊!……这是集市上,你可不能在这里杀我!救命啊!
匕首向着他脖子压了一下,那求救声顿时哽住,一股腥臊的气味在空气中漫开。
她狼一样皱了皱鼻子,把他拽起来丢在地上,嫌恶地后退一步。尿湿了满腿的药贩慌慌张张爬起来想跑,又被她踩住裤腿。
女人两刀割破他的上衣,撕开丢在街上,这药商光着上半身,只留下一条湿淋淋的裤子,被她也拽着发髻丢在了街上。
“这是在你们中原人的地方。”她说,“我不能拿你怎么样。”
“但你要是敢踏上狼神和祖先神看得到的草场,我就把你系在马后拖死。”
看热闹的人围了起来,女人抓了一块布擦擦手,丢在地上,秦蕊娘过去拦住她:“稍等!这人用毒物冒充药材,已经触犯刑律,我想,我们应当把他送去见官。”
那天孤女人本来脸上有些怒气,看到和自己说话的是刚刚帮过自己的人,才压下怒火站定了。
“我不信你们中原人的官府,”她说,“我不去见官。你是个好样的,你帮了我,狼神在上,我绝不忘记。如果你要钱,要马,要货物,就到靠城门的驿站里找我。如果你不要,我就记下这个恩情,以后报答你。”
这么说着,她转过身,大步走进茫茫的人流中,秦蕊娘急急追了两步:“你的名字”
乌兰古。她说,名字不重要,所有乌兰古都是同一个乌兰古。
今天倒霉透了。
抱着破盒子的药商想。
他把摊位的披布披在身上,连滚带爬地逃进巷子里,看周围没有人了才悄悄从一边溜出来。湿漉漉的裤子是不能要了,上衣也变成了破布,不幸中的万幸是那个天孤人好像不愿意见官,免了他一个大麻烦。
他匆匆去取了自己行李,好歹重新给自己收拾起来,洗澡是顾不上洗了,当务之急是要赶紧把货物脱手,不然天孤人来得多了,万一纠集起来报复他可就糟了。
这药贩子抱着盒子里半截商陆,身上叮叮当当挂着些膏药丸子,也不敢再回自己原来的位置,只是一路走一路寻摸还有没有冤大头。
好巧不巧,有个游侠儿站在街边,身上的衣服还算整齐。这年头出来当游侠儿的要么是穷凶极恶之徒,要么就是轻狂少年,看着这位衣衫整齐也不避人,大概是后者。
他觍着脸凑了上去,也不拿什么姿态了:“这位少侠?要药不要?”
“舒筋活络的,治刀伤剑伤的,膏药,大力丸,什么都有!你看我这里还有个稀罕宝贝,千年老参!只可恨带来的时候跌了一下,断了,原本二两金子的两贯就出!少侠你随身带了以备不虞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