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这些话他们是不会说给任何人听的,世家子们只是整理好了自己的带钩,仿若已经成了新郎一样,洋洋得意地面朝青天。
改卷子用的时间不长,放榜之后就是面试。各场的前二十名集合到十里城准备面试什么?为什么不是嬴鸦鸦在各个考点之间跑来跑去?做梦吧你!
等到这些在沉州考试的倒霉蛋一路风尘仆仆地过来,近水楼台早就在十里城安身的人已经占据了最好的地段,包下了最好的食宿,有些有关系的甚至打点好了见面时入场的顺序。
要知道大中午热汗淋漓地去见美人可是不妥的,拖拖拉拉到傍晚也不合适,最好就是上午太阳还没有燥热的时候,最适合去与淑女谈情。
于是打点这个时间段的要价就格外贵些。
“多要点,”嬴鸦鸦这么吩咐,“反正臧州这一季的财政,就从他们身上剥。”
好不容易所有人都落下脚来,嬴鸦鸦终于露面了。那位叶家的孤女,讨逆平叛大将军的妹子乘着香车来到府衙前,亲自把榜张上去,宣布会面的日期,以及前前后后见面的排序,见面时问答可能包括的内容。
但大多数人根本没在听她说的是什么。
看哪,看哪!那就是叶家最后一个女儿!
没有多少人见过她的母亲叶萱,但民间都传那是一位弱不胜衣的美人,哪一位神仙娘娘座下的童子,被叶家强留在了人世间。
既然母亲是这样,那女儿一定也是这样吧?她一定是一个娇小的,有着无辜眼睛与糯米一样洁白牙齿的小美人吧?
嬴鸦鸦确实很美,但没有鹿一样无辜的眼睛。
她穿着出使蒿城时那件淡紫色的衣衫,挽发,但没有簪花。耳朵上没有耳坠,手臂上也没有金银臂钏和珠宝,乌黑的头发素着,只斜插着一根簪子,全身上下最引人瞩目的反而是腰上那把压衣刀。刀含在黑鲛皮的鞘里,鞘上用金描着一个无字变体的花纹。
她站在那里,就像这把没有出鞘的无家刀,有纤细的刀形和漂亮的刀穗,但拔出来就是寒气凛凛的刀刃。
偶然和她对上视线的几个人打了个哆嗦,他们又怀疑起来了。这真是叶家的遗孤,那位天潢贵胄的小姐吗?
这就是嬴寒山的亲妹子吧!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管她是叶家的遗孤还是嬴寒山的妹子,还是罗刹女旁边的小罗刹,娶到手就是赢家。
面试定在了某场雨后的次日,杂役们一大清早就把府衙门前用黄土撒干净,又拉上几丈远的路障隔离人群,除了叫到号的考生,其余人一概不得入内。
马车叮叮当当地开到门口了,穿得漂漂亮亮的公子们下来了。谁是正经来考试的呀?见面就是相亲,不管答得怎么样,先把脸上功夫做足要紧。
但屋里和想象中的相亲画面有点区别。
的确拉着屏风,屏风后面也的确好像坐着人,但在屏风旁边还有一头吃人的老虎。
嬴寒山盘膝坐在屏风旁边,身上是无甲的赤衣,屋内灯烛在她眼睛里冷冷地闪,一层融金一样的光。被这双眼睛盯着,原本松松垮垮站着的考生也能挺直背了,涎皮赖脸地笑着的也知道正色了。
什么和美人约会啊!别被美人她姐打了才是正经事!
屏风后的人沉默着,说话的是嬴寒山。
“今日问策,一共两个问题。”她说,“一共有半炷香作答时间。”
“第一题,如今臧州战火方熄,生民凋敝,如何提升人口?”
“第二题,如今财政吃紧,如何缓解此局?”
有几个人听到这问题就傻了,谁家好人相亲见面不问家世不问个人情操名声,一上来就问这些东西?不过大多数人毕竟还是通过了前两场考试,肚子里稍微有些底,打打腹稿也能答出来。
生民凋敝怎么办?生啊!
谁家女儿不嫁,全家劳役,谁家女子不务正业,全都赶回去……当然了,将军的女兵是正业,那不能赶回去。将军的那些女文官嘛,劝劝,劝劝,空出位置来给其他青年才俊……
……请考生有序离场。
脑子更活络点怕摸到将军逆鳞的就换了个说法,不把女人们赶回家中,那就降低婚育年龄,女子原本十六许嫁,改到十四,十四不行十二,十二不行改到十……
……请考生滚出现场。
财政那道题没有第一道题这么离谱,但不乐观的答案照旧不乐观。
有不少人提出加税,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农民就像海绵,挤一挤总是有的。站在下首的人滔滔不绝从田税杂税人丁税说了毛一炷香,一抬头就看到嬴寒山在那里按眉心。
战后不轻徭薄赋就算了,加个屁的税,出门右转去看脑疾。
当然了,也不是所有人都答得这么乱七八糟,但很少有什么可取的答法。对于人丁本质上提的都是鼓励生育,鼓励再嫁再娶,免除人丁税,有新生儿降生的家庭令地方官予以褒奖。
是,古来鼓励人口的政策都是如此,但臧州的人口基数就在这里,再加上多山少地的环境,人不足,地不足,想要缓解这个情况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对财政提得最多的是暂熄战火,廉政节流,不打仗的确是个攒钱的好办法,但也不现实。
最晚到今年秋天,那场“会猎”就要来了。
嬴寒山记了能确切说一些不离谱的策,谈吐也有理有据的人的名字,对有个状元这件事的期望逐渐降低。直到下午用过午食后,一个有些奇怪的考生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