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主将情绪上头,士兵们就得陪着主将消耗,在这个已经摆明徒劳无功的时刻,她再愤怒,再懊丧,也不应该折腾自己已经战斗了一晚上的士兵。
气氛有些讪讪的,骑兵纷纷调转马头,还是习惯性地等着嬴寒山走在最前。但她没有动,她把马缰松开,递给了身边的哪一个亲兵。
“你们回去打扫战场,你……”
“牵我的马回去。”
下一秒,一阵强劲而急促的旋风刮过所有人的眼睛,被攥住马缰的马惊恐地尥了两下蹶子,小跑出去几步才停下来。
它后背上的那位女将已经不见踪影,她在这一阵骤风中平地而飞,消失在河水流向的方向。
她不甘心。
她就是不甘心。
她好像一盘棋殚精竭虑下到最后,被对方轻描淡写掀了棋盘的棋手。
嬴寒山没有道理折腾自己的士兵,也没办法要求所有人现在变出船来追击第五煜,但她自己可以去。既然他已经无视了游戏规则,她就不必要再作为人间的将领和他对局
他应该离开得很早,但行船毕竟没有飞行快,嬴寒山沿着这条水渠一路北行,潺潺流动的水声变成万朵浪花的咆哮,在水道与水道的交叉口,她停下了。
水面上有薄薄的雾气,好像是一片又一片的白云从天上落下,托举着高耸的宫殿。
不,那并不是宫殿,那是巨大的战船,浪花拍打在船身上,玉石一样碎成明亮的细沫。
嬴寒山飞起来,一直到她可以和船头同高,隔着缥缈的水雾和重叠的风帆,她看到了第五煜。
她看到了一整支舰队。
白发的老将站在他身侧,所有士兵都张开弓弩,蓝色的法阵在船上展开,青云宗那几个修士的身形浮现出。
不是她追上了他,是他一早就在这里等着,等着向她引荐这浩浩荡荡的水军,向她做下一次对局的邀约。
“寒山”第五煜的声音仍旧轻快,“打到这里就可以啦,马上就到了农时,我们各自休战,为了百姓他日再见吧?”
我想杀了他。嬴寒山在脑内对着系统喃喃:“我现在过去,冲进这个阵里,足够杀了他吗?”
“如果你身边有船队,足够了。”系统的声音平静得近乎于冷酷,“但现在只有你一个人,不够。”
“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她知道她只有真正地击败了对方才能杀死他,她知道现在他等在这里就是不怕她冲阵,可是她不甘心,不甘心这一切没有结束在这场战役里还要有下一场战争吗?还要有多少战争!
嬴寒山猛地摘下了背后的落龙弓,三支羽箭搭上弓弦,如逐星般激发而出。
两边持盾牌的卫士瞬间暴起,用作保护的阵法渗出冷色的光辉,然而,最先头的那支箭穿透了层层阻碍,直奔第五煜而去
龙啸响起来了。
第五煜整个人向后仰了一下,箭击碎他的发冠,斜插进他的发髻里。
这年轻的王孙解开头发拔出箭,笑着对嬴寒山挥了挥它。
“多谢你送我!”他咯咯地笑着,笑声淹没在扬帆的声响中,船队开始动了,第五煜的声音也逐渐不清晰起来,“听说从州的羊很好,寒山!寒山!等到入秋的时候,我们一起去打猎吧?我想送给你几只羊作为回礼。”
“等到那时候,我们再见面吧。”
第244章 何以为祭
狐狸, 跑了。
但飞甍关是跑不掉的。
城墙长不出腿来,城里这些人也大多没有登上船的资格。在城门被打开的夜里嬴寒山手下的士兵克制住了自己,没有发生什么扩散性的流血事件。
但这不代表一切已经结束了。
嬴寒山一回来就看到五个士兵被捆得像个粽子一样跪在那里, 面前扔着一卷席子。
虽然席子已经扎好了又用布盖起来, 但还是有血水汩汩地冒出, 渗进土地。
她瞥了这五个人一眼, 他们都低着头,没人敢看她。“什么情况。”嬴寒山问,一边问一边掀开白布看了看席子里面。
哦……她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席子里卷着一些肢块, 几乎拼不成人形, 表面有深深浅浅的刀伤, 不像是杀人, 倒像是癫狂时的泄愤。一片被撕开的袖子从边缘露出来, 上面血染的龙纹还能看出个形状来。
是那个“淳于”,他被杀了。
“……这几个人是押送看守他的人,”一边的小军官说, “他们把……”
这是个百夫长,应该是这几个人的上官, 他说这话时也低着头, 语气有点有气无力。未经允许虐杀俘虏,还是有审问价值的俘虏,这事不仅这几个人要吃不了兜着走, 他也没啥好果子吃。
跪着的士兵都有张老实巴交的脸,看不出什么杀人狂的倾向, 嬴寒山闭了闭眼睛, 用布把尸体盖上,走到最边上那个旁边:“抬头, 回答我,为什么杀他。”
修士的感知很敏锐,她已经用余光瞥到那个百夫长拼命用口型暗示这个士兵“他想跑”了,别管一个咬了舌头哇哇吐血的人能不能反抗能不能跑,只要他说出来,这就算个减罪的理由。
那个士兵张了张嘴,在嬴寒山的注视下低下头去。
“他……他,”他呃了一声,“……是小人的过错,不关其他人的事情,是小人被挑衅,一时气急动了手,连累其余的人。”
这句不说还好,一说其余四个突然像被点炸了的炮仗:“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