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怕你走丢。”她大概理解了嬴寒山在说什么东西,用掌根轻轻蹭着嬴寒山的脸。
“不,等会儿,”嬴寒山把她的手挥开,“我们重新来吧。我叫嬴寒山,您知道了。我不是您徒弟本人,您也知道了。她大概在几年前修行的时候出了岔子陨落,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跑到了这个壳子里。一直以来不去找您也不待在芜梯山上就是因为我脑子一团糨糊,什么也不知道。”
“您非得觉得这件事怪我,我没辙,我打不过您。但有事冲我来,别动我身边的人。”
那张和母亲一模一样的脸困惑地看着她,然后露出了一个很浅的笑。
没有关系。她说。
“你在这个世界没有妈妈了,我就是你的妈妈,我以后会好好照顾你的,不会让你受伤。”
她坐下来,很亲昵地挨着嬴寒山,嬴寒山觉得她好像是比自己妈稍微高一点。
之前一直被脸吸引注意力,没有察觉到身高上细微的不同,而一旦注意到这一点,那种类似于恐怖谷效应的毛骨悚然就轻了很多。
“我知道我的孩子死了,”她把下颌搭在嬴寒山的肩膀上,双手轻轻扣住她的手臂,“你看,我在给她服丧。”
“但是她只要不是被人杀死,来不及回来,就应该在受伤的时候回来找妈妈。她既然没有回来,我就不得不出来找她,只是我一直在闭关,刚刚才发现孩子已经不在了。”
她的声音仿佛丝绸摩擦的沙沙声,嬴寒山觉得后背一阵一阵地发冷。
“那为什么一开始和我说话的时候,好像把我当作她?”
她笑起来,哧哧,哧哧,声音也很轻:“我想看看你是不是个好孩子……也想看看我的孩子到底是怎么死掉的。”
多亏了杀生道天生的胆量啊,嬴寒山想,我现在居然还在好好地和她说话。
“所以继续当我的孩子好不好?”她从嬴寒山肩膀上起来,温柔地望着她的眼睛,“你一个人在这里,没有人照顾,一定吃了很多苦。妈妈来得很晚,不要记恨妈妈。”
“所以您要继续当我师尊?”嬴寒山强行忽略掉那个吊诡的称呼。
“妈妈。”她坚持强调这一点。
“……代价呢?”嬴寒山说,“要为您做什么吗?”
她摇摇头:“什么都不要,妈妈对孩子没有要求。如果你受伤,就来找我,如果你遇到危险,就回到我身边。就这样。”
看样子是提供庇护不提供战力帮助的,嬴寒山有点微妙的失望。对方现在仍旧没有说代价,她不想这么轻易应下一个馅饼。
“让我想想。”她说,“我能提问题吗?”
“嗯嗯,可以。”
“第一个要求是,”不论怎样现在已经脱离了危险环境,嬴寒山索性跟着对方的思路开始过家家,“为什么你长得像我妈?”
她缓慢地眨眼,像一只打量幼崽的雌猫:“因为我本来就是……”
“我想听这之外的原因。”
“因为鬼母道就是这样的,我是所有人的母亲,每一个人看着我的时候,都看着自己生母的模样。”她把手交叠在腹部,“许多女人都有爱孩子的天性,在一些地方抚养孩子的也不止一个女人,但生下孩子的那个母亲是确定的。那张脸也是确定的。我和所有人的联系,就是母亲和孩子的联系。”
这么说鬼母道和杀生道其实是同一原理的不同表现形式,杀生道是害与被害,鬼母道是母子。可是,为什么加那个“鬼”字?
嬴寒山没有追问,她切了第二个话题:“你知道王道修士吗?”
“在林妈妈收养我之前,这里遍地都是王道修士。”她轻声说,突然很高兴地睁大眼睛,“我才发现!我们的寒山是王道修士,对不对?真棒,真是妈妈的好孩子……”
嬴寒山后悔问这个问题了,她觉得自己头皮发炸:“第三个问题,现在芜梯山上的情况怎么样?”
前两个问题都没有战略上的价值,这个问题才是最重要的。栾浊雨答得很详细,观剑楼换了新的主人(那个小男孩很可爱,他好像也没有父母,不知道愿不愿意做我的孩子?)。
青云宗元气大伤,但没有倒台,宗内紧急丢出了一整个松林峰来背锅,长老良振暴毙,堂下牵连弟子均被处置(良振是我家好孩子寒山杀的吗?他有没有欺负你?要不要妈妈把他拆出来给你做一串风铃?)。
九旋峰彻底离开真言宗,九旋峰主玉成砾封山,从峰主成为宗主。因为事情牵连深重,这次芜梯山上有一次小的洗牌。
很难说这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青云宗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接下来的战局可能会有仙人下来找麻烦。
栾浊雨看着嬴寒山思索的神情,加了一句:“妈妈在下来的时候,看到你住的这个地方北边好像是在筹备什么哦?”
“北边?”嬴寒山问,但她答不出更多了。
她住的这个地方北边,要么是朝廷,要么是狐狸要有新动向,怎么看都是后者的可能性高。
“我没有问题了,”嬴寒山说,“还有一个要求。”
“嗯嗯,好。”
“把苌濯的心脏还给他。”
栾浊雨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苌濯是谁:“哦……好?我只是轻轻拉了一下他,他的心不太牢固的,就掉出来了。那是好孩子你的朋友吗?”
在问话的同时,熟悉的白光闪过,嬴寒山站稳自身,这次没因为瞬移再把肋骨磕开口子。屋里没有点灯,白花簌簌地生长着,栾浊雨慢慢靠近躺在榻上的苌濯,端详着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