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乌观鹭就在这里。
她身上的衣服沾了一点血,她的脚步有些蹒跚,或许是被什么绊了一下,这个年轻的女人小心翼翼地躲闪着可能波及她的兵戈,迈过地上横陈的尸体,一步一步缓慢地向着高处走过去。
峋阳王瘫在座位上,他的眼睛仍旧能够移动,他看到这张熟悉的脸那个被他下令打碎的不成对琉璃杯,那个被偶然提起用以嘲笑敌方的逃妾,她颤颤地走上来,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残忍,有的只是一点好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迷茫。
她靠近了他,慢慢地扶着墙站稳,不确定一样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然后,她终于像是想起了自己来干什么一样,从腰上抽出短刀。
切断动物脖子的要领在于从前面下刀,因为颈椎很硬,如果从后面开始砍,刀就钝了。
第一刀完全偏了,铛地一下扎在第五特颈侧,乌观鹭抬头看了他一眼,双手握住刀第二刀!它在左边的颈侧留下一道血口,第五特的眼睛睁大,他看起来很想喊什么。
不可能是嬴寒山,不可能是苌濯然而,为什么是她?为什么是逃走的雀儿,是摔碎的杯子?
第三刀!
乌观鹭手上不太有劲,第三刀下去才终于切断了气管,她感到他的手用力拉拽着她的衣服,她不管,第四刀。
第五刀终于碰到了骨头,第六刀几乎没砍到什么,她下刀越来越快,血喷溅在乌观鹭蝶翼一样的睫上。
再来一刀,骨头还没断。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弄断了颈骨,回过神来的时候,乌观鹭正抱着那颗血淋淋的头颅。她跪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下面厮杀,头发和脸都被鲜血糊满了。嬴寒山强行接上断裂的肋骨,站起身,她的双眼正与乌观鹭对望。
然后,她看到这浑身浴血的女人直起了身,向着她捧起手中的头颅。
“贼授首。”乌观鹭嘶哑地说。
第201章 与我谋皮
空气随着那颗头颅被举起安静了几秒。
藤蔓从嬴寒山的肩膀上伸展过去, 小心地取走乌观鹭手中的首级,她保持着双手举起的动作,直到手中只残余着血迹也没记得放下。
嬴寒山捂住新接上的肋骨, 注视着苌濯的藤蔓把它举高, 直到所有人都能看见。
莹蓝色的藤蔓下悬着颗涂满了血腥的脑袋, 脖颈的断口乱七八糟, 仿佛是一枚怪异的果实。
现在是嬴寒山下结论的时间了。
“贼已授首,”她放开那只压着肋骨的手,深吸一口气提高嗓音, “贼已授首!”
这一声像是火炮一样在堂内炸开, 所有跟上来的沉州士兵都欢呼着嘶吼着应和, 在敌人反应过来之前给他们补上一刀。
战斗的结局已经注定了, 从峋阳王死的那一刻起, 这就是单方面的屠杀。
红衣士兵们没有反抗,他们站在原地,像是一瞬间被抽走灵魂。
在几秒的安静过后, 这些人突然开始有秩序地自尽。
没有喊任何口号,没有做任何多余的动作, 最外圈的拔刀割喉, 然后是内一圈,再内一圈。所有人多米诺骨牌似的倒下去,重重叠叠地堆在一起。
血从断颈滴落, 没有弥散开来,反而汇聚在一处, 沿着地面上本不显眼的凹槽流向正中, 已经趋于消散的龙气突然再次凝聚,那头紫色的凶兽开始咆哮, 撞击什么无形的东西。
比起愤怒,现在它看起来更像是惊恐。
不对。
血色向上伸展,拟态成另一种藤蔓的形态,踩在血色上的士兵们未来得及反应过来便被捕获。
鲜红的藤蔓爬上四周墙壁,在几个呼吸间封住出口,勒住能触及到的人的咽喉。
“苌濯!”嬴寒山叫,他比她反应更快些,在赤色线条靠近乌观鹭之前就用藤蔓裹住她,把她带离地面。
穹顶在坍塌。
也不能说是坍塌,它本来就不是真实的穹顶,随着血液漫上,原本结实的横梁坍落下来,砖石崩溃,彩绘粉碎,露出更上一层。与嬴寒山面目酷肖的修士施施然落下,踩在藤蔓纠集出的平台上。
“怎么着,开boss还打二阶段是吧?”嬴寒山骂了一句。
从这里向上看,能清晰地看到天顶上还有一个人,她像是发冠上的一颗宝石,被牢牢镶嵌在穹顶中央。
即使阴影下看不清那个人的面容,也能感受到和苌濯相似的气质。
原本浮游在四周的火焰开始上升,在接触到吞没她的血色藤蔓时发出清晰的烧灼音。
“我以为我与你很像了。”国相说。
“但还是有差别,我有时不明白你所说的话的意思。你能告诉我你在说什么吗?”
嬴寒山没有回答,她抖出峨眉刺指向她。
“别这样,”国相幽灵一样离开平台,她缓慢地下降,金色的眼睛里倒映出嬴寒山的脸,“你不能胜过我。”
“即使你能,你真的要在这里和我打吗”
她张开手臂,衣袖下裸露出来的手已经不像是上次那样苍白而枯瘦如死人,它现在看起来只是略微缺乏了一点日照的正常人手臂。
这个女人低笑着,收拢双臂,仿佛想拥抱她:“嬴寒山,你真的要在这里,在这个阵法上和我打吗?”
即使杀生道者都不擅长布阵,嬴寒山也已经察觉到脚下的古怪,她分出一缕神识探测它,感受到的范围绝不止屋内这么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