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哀嚎着,惨叫着,用手指用力地抠挖喉咙。
是哪个士兵不忍心?还是谁贪心地上摔碎的玉佩?有人靠过去了,在他俯身的一瞬间,躺在他旁边已经不动的少女突然蹿了起来,整条脊椎从她身体里剥离而出,嗤地一声刺穿那个还没来得及直起身的人。
她的身体已经开始扭曲,变扁,那张脸上却还残留着痛苦和哀求。
“好痛……好痛!救……咕呃呃……救救噶呃……”
她的下颌啪嗒掉在地上,血从喉咙里涌出来,新生的人蝎显然不如刚刚那个强悍,或许是喂给她的血只有一点,她的身体除了有蝎尾之外几乎不能行走,也不能再生。
在宫殿之外,这些横七竖八不死不活的人,都绝望地卡在蜕变边缘。
嬴寒山感到一阵冷气从咽喉落下,一直到胸腔。她下意识想动,然后感到自己的后背被推了一下。
玉成砾在她身后。
她现在几乎只到嬴寒山胸口,还要加上头上发髻的高度。修士板着脸,仿佛没有听到门前的惨叫哀嚎。
“别停下,”她说,“你得进去,你还有你的事情要做。”
可他们怎么办?嬴寒山问。
“那是我的事情。”玉成砾深深看了她一眼。
嬴寒山看着玉成砾的眼睛,明白了她的意思。这些人还不是怪物,但他们已经来不及也没有办法获救。留在这里只会让他们蜕变成大大小小的残疾怪物,而让他们解脱是沉重的因果。
“我来吧……”嬴寒山喃喃。
“你想现在就遭雷劈那就你来!”玉成砾骂了一句,她的肩膀好像也在微微颤抖,活了千余年的大能会因为这样的惨状痛苦吗?嬴寒山来不及下判断,玉成砾又狠狠推了她一下。
“进去!……死孩子,做事都不预留个余地的,我真是和你犯冲。”
嬴寒山吞下喉咙里的话,她转身向着敞开的大门走去,白石台阶下满是血污,白石台阶上仍旧洁净得不染一尘。
被九旋峰弟子们召唤来的魂火照亮大殿,一切都笼罩在微蓝的光明中。
嬴寒山看到了峋阳王。
他就坐在上首,佩剑放在手一侧,脸上没有多少惊慌。密密匝匝的红衣士兵站满陛前,在嬴寒山踏进来的一瞬间就嘶吼着冲向她。
他们不是被寄生的傀儡,他们是真正的人类,那些眼睛里空空荡荡,没有恐惧,没有迟疑,只有癫狂。
嬴寒山几乎不看任何人,谁冲到她面前都只会被掀翻然后割断喉咙,外面的情况大概解决了,有士兵跟着冲了进来,嘶吼声充满大殿,血污溅上锦屏,苌观澜的魂魄高悬在半空,静静地照耀着一切。
而嬴寒山与苌濯一道,只是默然地前进。
驺虞从她的身躯中钻出,那只咩叽咩叽的小动物在落地的瞬间就开始膨胀,生出鹿一样的角,虎一样的皮毛和龙一样的鳞片。
雪白的大兽低下头颅,金色的双眼一眨不眨锁住座上伪王。
而龙气也显形了。那头熊一样的龙兽咆哮着扑下来,吼叫真实地在嬴寒山面前画出一道圆弧,第五特撑着额头,十分厌倦地看着底下的一切。
“你不该来,”他嘲弄地说,“你杀不了孤。”
“即使孤天命终结于此。你,还是杀不了人王。”
嬴寒山肩上的花暴涨起来,蓝色的藤条抽向龙气,又被灼烧得枯败。“苌止澜的儿子也在这吧,”他说,“你们不觉得很可笑吗?”
“你父亲不是孤杀的,他确实有些本事。但孤可以叫他自己去死。”
“孤只是对他描述了一下,可以对你和你母亲做什么,他就拼上性命用咒言要与孤同归于尽。结果如何?孤就在这里,毫发无伤。”
“仙门也好,芬陀利华也好,你们这些怪胎自以为凌驾于人之上,其实不过就是孤的玩物。今日孤之死,是死于时运,死于天道向新王而不向孤!孤只会被新的人王所弑。怎么会是你们这两个怪胎来?”
第五特笑起来。
嬴寒山没有笑,她从背上取下落龙弓,递给苌濯。花蔓卷住了弓身,她搭上手中落龙箭。
“你想错了,”她说,“没人有资格叫我来,我是自己来的。”
藤蔓拉紧弓,嬴寒山拉开弓弦,这一刻他们同时拿起武器,讨伐那在高处的罪人。
落龙箭离弦而出。
龙气咆哮着扑向箭尖,挥爪打向它,驺虞在同时扑上去咬住它的咽喉,与它一道坠落在地,明明没有任何事发生,整个大殿中间却骤然爆发出一股推力,战斗着的士兵们被推开,嬴寒山也被龙气碎裂时的冲击推得向后摔去。
刺。
箭穿过身躯,钉在墙上,它没有正中第五特的头颅,也没有正中它的胸口,它只是穿过了一边的肺部。
血从第五特的口中溢出来,他挣扎着想要拔出箭,脸上仍旧残留着狰狞的挑衅:你没有杀死我,孤不会被下等的东西杀死,孤是王,孤是不会……
这一秒谁都没法靠上去给他补刀,嬴寒山觉得龙气震断了一根肋骨,重新爬起来的士兵们战成一团,在混乱之中谁也没有看到有一个影子穿过大殿,慢慢地向高处去了。
在沉州军和白鳞军作战的时候,有一支支援小队在乌观鹭的引领下进入了王城,他们原本打算和大部队会合后就派人把乌主事保护起来,但战况胶着,谁也没注意到她跟着哪一部分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