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子能雕琢君上,是因为臣子与君上皆为人身,有生有老,有病有死,君王罹难,便依赖臣子,君王困惑,便仰仗臣子,令君王行正道而不被君王见弃,是臣子的本事。但若君王无生无老,无病无死,无罹难之时,无困惑之时,臣子便雕琢不了君王。”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并非凡人之人成为君王,是否是好事。但我无法为她效力,此事是如此。”
“你可以不为她效力,你可以如普通无家人一样活着,只要不再效力于峋阳王这个混账东西……便都可以。”
罗秋鸟拿起杯子,看着杯中平静的水面。
“那来日无家之中有人不辨方向时,是去投你,还是我呢?”
“人终究不可能有两颗头颅的。去我而留你,若无家不寂灭于世,我死如生。”
他喝完了杯子里的茶。
……
破晓的日光越过竹梢,门房为仆役开了小门,早早地让他去打热水备下。经过院墙时他看到有几片瓦落在地上,不知道昨晚叫哪只猫儿蹬了踏了。
平日里这个时候郡守应该已经醒了,但今天早上一直没有动静。门房寻思着这阵子秋收,好不容易清闲下来,郡守歇歇也好。
仆役端了热水去卧房,没找到人,就轻车熟路地向着书房过去。
“罗郡守?”
他敲敲门,门自己滑开一条缝,微弱的晨光照在收拾得整齐的桌上,郡守背靠着椅子,身上盖着旧氅。
像是睡得很沉的样子。
第177章 攻打稷褐
从北边来的候鸟已经开始在水泽中栖身, 或许再过一些时日,它们还要向南去。
有雁足传书,自沉州北向臧州而来。
无宜派去的第一批无家人已经完成了工作, 而她本人也借陈恪的手报了一次平安。
嬴寒山不知道她那个肃清计划执行得怎么样, 但既然她还在平安写信, 就不必忧虑。
战船修整完毕之后陈恪没有擅动, 他列了一份当前可以投入水军战斗的清单传给前线,大致说明现在可以调动的战舰力量。
第五争的家底就像是富人家的老房子,指不定哪天踹角落里的罐子一脚就踹出十根金条。
这份清单上的东西比十根金条多多了。
最扎眼的是两艘楼船, 一新一旧。
旧的有火焚与战毁痕迹, 已经很有些年头, 陈恪推测第五争是打算废弃它, 拆毁用以修补其他船。
本着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精神, 陈恪做了一次翻新,至少照他的话来说,它已经足以投入战斗。
另一艘楼船只完成了一半, 几乎是在原本的基础上修一艘新船出来。
本来过去的无家人说他们接手不了半修半建的工作,但无宜赶去之后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突然又能接手了。
两艘楼船的高度都在五丈以上, 是典型的大中型战舰。
怎么形容这个发现呢, 这俩东西就好像某天清扫自家仓库清扫出两艘航空母舰。
楼船之外,另有艨艟斗舰三十,走舸不计数。陈恪在信中提到不少小型战船流失到了民间, 这次除了维修还有从沿岸居民与商人手中收回船只,嬴寒山发回来的钱有一大部分是交付给他们的。
总而言之现在大概凑了一支一百多条船的水军战队, 核心是两艘楼船和周围的中型战船, 周边走舸小舟作为护卫和冲击舰。
船不算多,但足够在水面上铺展开来打一场了。
秋雨开始频繁, 臧州本就多雨,秋后一场比一场急。朦朦的雨雾打在帐顶,激起一片刷刷的白噪音。
嬴寒山还是坐在首位,裴纪堂不在,但鸦鸦代他来了,苌濯坐在副手,另一边是乌观鹭。
这次与以往不同,向来是与其他武将一起参与大军议的海石花也坐在一边,烛光照在女将的银甲上,冷冷一条白鳞的龙。
“陈恪战船的单子已经到我手上,”嬴寒山说,“数量比我想得多。现在这些战船不动就暂时不会被峋阳王那边察觉。接下来怎么动,动多少,我们得商议一下。”
“海石花,白鳞军那边现在能上船的有多少人?”
海石花转过脸来一点头,嬴寒山说了这种小会上不用起立或者行礼。
“大概一万五千人。”她说,“经过三次仗的至少有六成。”
嬴寒山扬了扬眉毛,这个数量比她想象得多一点。
白鳞军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是以白门人以及白门湾周边地区乡民组成的精锐部队,这次出战也匀了一部分其他部分的士兵给海石花。
沉州出兵时大概五万人,一万五在裴纪堂那里,燕字营占了四千,刨去在嬴寒山手下占的大头,白鳞军应该只有一万人左右。
北线是主要承压战线,白鳞军作为嬴寒山最倚重的军队,又是承压战线中首当其冲的那部分,她确实没想到几场恶仗打下来人数不减反增了。
还反增50%?
再拖半年他们能不能直接实现从五万人到十万人的跃进式增长啊。
似乎意识到嬴寒山这个扬眉的内在含义,海石花补充了一句。
“一直有人在投军,这个人数已经是挑选青壮年加上严格确认过不可能是峋阳王军细作之后得到的了。”
啊?
嬴寒山感到一阵无所适从的好笑,她还记得之前和苌濯出去找那条断水河时,遇到的农人对她的风评还是【我有一道自制的小菜,把在座各位都拿来凉拌】,并因为这个死活不愿意和她的军队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