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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你是好人,”她说,“我共你讲。”
    “原先从乡里征兵走的人,也有回来的,受伤回来的,逃回来的。他们头家也有不坏的人,爱惜他们的人诶。”
    “但是头家都不愿我们聚在一起。他们说是头家坏,我讲不是。”
    海石花蜷起腿,把手肘撑在腿上,她的脸其实并不老成,还很有少女的神气,如果在二十一世纪,她大概还没有高考,上大学。
    “我们吃了太多苦了,下雨时蚁团团抱在一起,被水冲垮的就少些。有些地方出盐贩子,有些地方出人牙子,我们这个地方就是出匪,谁听了都说白门人悍,白门人独,不能让白门人聚在一起。”
    她仰起脸来看天,日光细碎的光斑倒映在她的眼睛里,像是一只白鸟正在向着天空的中央飞过去:“但不聚在一起,就丢,就散,就死,就不算白门人。林阿兄说你答应我们能聚,我们就都来了,来时说好了不要惹祸,现在又惹祸了。我代他们共你道歉。”
    她的声音逐渐小下去,弱下去:“要是真把我们分开了,我们也不跑。要乱了,大家都知道要乱了,我们走之前就说好,要是这里头家好,我们就一定要留下。”
    嬴寒山拍拍她的肩膀,又进帐篷去了,出来时她拿了几张纸出来。
    纸上画了旗子的式样,沿边有的是海水,有的是鳞纹,中间应当写字的地方还空着。
    海石花的眼睛亮起来,她接过那些纸仔细地翻:“这里写杜吧?”
    杜泽是县尉,算是现在的军事方面总负责人,他不会单独管这支队伍。嬴寒山摇了摇头。 “那这里写林,林阿兄杀了敌将。”她很快地又说。
    嬴寒山拾起一颗石子,在地上用它写了一个门字,然后在门的内部又填上一个白。
    “我想,写这个会不会好些。”
    这是一个并不存在的字,从它绣上旗帜的那一刻起才会产生读音,产生它本身的意义。
    “这个字就读作白门”,她说,“既然你们是一个整体,就不必挑出其中一个来。战场上有个说法是斩将夺旗,旗子上的这个人死了,这支队伍就散了。而你们,只要你们还有一个人活着,就不算散。”
    “等到很多年之后,你们这些人成为将领,有了自己的旗子,再各自把上面的字换成自己的姓氏。现在想聚在一起是很好的,抓紧了彼此才能扎根。但也要向上走啊,一直走到不用等一个人允许你们聚在一起,一直走到你们就是那个给出允许的人。”
    海石花郑重地把纸叠了起来,塞给嬴寒山。我也能当将军吗?她问。
    “嗯,你也能当将军。”
    旗子绣好了,是白地青鳞纹,中间绣的就是一致通过的那个生造字“白门”。
    一则为了凸显他们是水军,二则为了淡化白门和淡河两家人一样的冲突,这支四十一人部队定的名字是“白鳞军”,由林孖总领,直隶于嬴寒山和裴纪堂。
    当嬴寒山把那面旗递到林孖手中时,她有一次听到系统的声音,它突兀响起,语调轻柔,有些像是淡河第一次围城时它对她说话的调子。
    “你准备好了吗?”系统问,“他们是你的了。一旦他们有了独立的名字,他们就绝不会再融合到别的队伍里去。你可以让他们全部死去,你会多出四十一个杀生额。如果你好好对他们,会有几百,几千人的死与你相关。”
    “你有了一把新的刀,宿主。也许有一天,你都不知道自己会怎样使用他们。”
    嬴寒山用力摇了摇头,她想说我只是选了一个最好的,所有人都认可的解决方式,我希望他们以自己的名号活下来。
    可她没办法在现在回应,系统也不再出声。
    没有战争的日子是安静的,安静得让人觉得一点争吵声都十分刺耳。
    但安静不会一直持续。
    芒种过去,第一季稻子收起来,第二季稻子种下去,农忙的时节逐渐终了,流了一夏天的汗也终于能找个地方晾干。
    但就在这时候,一封急信送到了淡河。
    字很少,事不小,第五争手底下有个将领反了。
    从柏鹿渡口战后,淡河名义上就归属了第五争,但两边隔得远,第五争这人不靠谱,淡河又处于听调不听宣的状态,所以一时间没人想起这茬来。
    谁知道这么闲了个把月,这位哥天空一声巨响老子闪亮登场,一封信砸过来就是你们收拾收拾东西跟我去干架。
    自从他和他兄弟分家之后,第五争就占据了沉州西南隅,整个沉州大部分的水道分支都在他麾下。
    上次柏鹿战役他动用了重甲骑兵这个兵种在这个年代几乎相当于豹式坦克,但实际上沉州的地理环境不太需求骑兵。
    它需求水军,而嬴寒山猜第五争手里的水军并不是那么多。
    以至于上次渡口一战他宁可派骑士来也不分淡河点船,那时候恐怕他能调用的所有船只都在和他叔叔对抗。
    而这一次,他写信来,提出的要求也很明确,淡河找些船,找些会水的人。
    帮他拖住他手底下这部分叛将的一部分兵力,以方便他自己亲自去割下那个混蛋的脑袋。
    “他的意思是攻打蒿城,”淳于顾看了一遍信,把它推到桌子中间,现在这里的人多一些了,裴纪堂,苌濯,嬴寒山,嬴鸦鸦,还有差不多伤好利索的杜泽。
    “我的意思是可听可不听,”淳于顾把手在桌面上叠起来,“如果是让我们去啃硬茬子,大可装聋作哑。毕竟当时只是权宜之计,事后翻脸不认人再正常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