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月归没理会他,反倒先看向站在他旁边的宴玦,点头勾了个礼貌的笑,接着便径直走向了封玉疆。
“封老堂主,好久不见。”带着重尘缨甚少见过,不带讽刺的笑。
“楼姑娘一点儿没变,依然姿容无双,真令老身羡慕啊。”封玉疆弯着眼睛,语气也是故人相见,长辈和蔼。
说来也对,楼月归就算没死,按着年纪也理该称唤封玉疆一声奶奶:“封堂主哪里的话,白玉道祖的风采岂是我一届野鬼能比的。”
封玉疆没接话,朝宴玦招了招手:“宴七,过来,见过楼前辈......”她顿了顿,补充道:“见过鬼域尊者,白阎罗。”
宴玦其实早跟楼月归碰过面了,若这会让他演出副刚认识的样子,还真叫他一时愣在了原地。
幸好,楼月归先开了口:“封堂主还是这么会开玩笑,我见没见过宴玦您能不知道?”
这话让封玉疆呵呵一笑,也让重尘缨闻言一愣:师父怎么会见过宴玦?
宴玦也从没跟他提起过。
“你还愣在那干什么?”
重尘缨被话语惊醒,发觉楼月归正压着眼睛,视线凉凉地看向自己。
他干笑了声,赶紧凑上去:“我这不是怕打扰到师父您聊天。”
“我这徒弟没教好,辛苦两位这段时间的照顾了......”楼月归没管他的油腔滑调,若无其事地看向了宴玦,“尤其是给宴将军添麻烦了。”
宴玦也猜不透楼月归到底什么用意,他自觉什么都不要告诉重尘缨才是最好的办法,可依目前来看,她并不这样想。
他抿了抿唇,忽得记起昨天重尘缨那仅仅因为隐瞒就陡然大变的表情,一时竟有些发慌,只干干应了声:“应当的。”
重尘缨注意到宴玦这不怎么寻常的语气,也察觉到两人话里不怎么明了的意思,将眉头皱了起来。
“楼姑娘想是还有交待,老身就先告辞了。”封玉疆揣着明白装糊涂,笑着脸向楼月归点了点头,“毕竟六个月之后的事,才更难办。”
宴玦正要送她回去,却被按住了手臂。封玉疆看着他,眼底有深意:“想留就留下来,这也是你的选择。”
宴玦一哽嗓子,点头道:“多谢老师。”
再回过头,楼月归已经站在重尘缨跟前,不知在说些什么。
第54章 重尘缨
夕阳将沉,残照废墟,是和昨天一样的时间。
重尘缨看着楼月归面无表情的脸,心底隐隐燃起股莫名的慌乱。
“你知道为什么你二师父没来吗?”楼月归忽然开口问道。
重尘缨不明白她的意思,试探性地开口:“云阁事务繁忙,自然没空......”
楼月归仿佛没听到他的回答,话还没说完便冷声打断,直白截然,没留任何余地:“他今天若是来了,你必死无疑。”
那双眼藏着黑渊,严厉又深刻的语气全然不是玩笑。重尘缨呼吸一断,额角顿时冒出了汗。他张了张嘴,吞吞吐吐:“师父这是,什么意思?”
“流止如果出现在此,原因只会有一个:你选了妖族,他来取你性命。”
嗓音再度一沉,让这话像冰琢的锤,重重敲在心上,碎了一地寒霜。
“二师父......”重尘缨感觉到咽喉里好像浸了血,呛得他几乎说不出话来,视线飘忽不定,连嗓音都隐隐发起了颤,“要杀我?”
他的师父,要亲手杀了他?
眼皮无规律地打开又闭上,似乎费尽了全身力气来反复确认这句话。
“身负云阁所有核心秘法,师承楼月归云流止,任何一个身份,只要你想,都可以煊赫一时赤火难息......”楼月归低眸看着,对重尘缨的反应视若无睹,语气依然冷淡,“但也可以凝水刃化冰刀,剖开心肺,取你性命。”
“云阁不会放任这样危险的人成为敌人。”
“尤其是云流止。”
脑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濒临极限,不断膨胀,不断升温,然后砰得一声爆裂了。
救人,然后杀人。
重尘缨一个踉跄,抬手扶在墙壁上,险些栽倒在地。
他以为他真的有选择,毕竟那是和他一起生活了十多年的师父。哪怕在外再怎么凶残冷酷,在内却是笑颜相向,甚至可以插科打诨的师父。
他没有父母,跟着两位师父长大,他们就是他的父母。
重尘缨打心底里一直是这么认为的,哪怕因为敬仰偶生卑怯,会因为畏惧偶生胆寒,但依然这样认为。
就算干了再大逆不道的事,最严重也无非就是拖回来打一顿骂一顿,和世间每一个不听话的小孩一样教训一顿。
却没想到会这样狠,这样毫不犹豫。
好像自己只是个织布娃娃,心情好了就好玩好穿地哄着,可一旦没了兴趣,就全盘撕碎,连内里的软棉花也给要烧得一干二净来泄愤。
哪怕十数年心血付诸东流也毫不在乎。
“那为什么,还说要让我自己选......”他呢喃着,眼底尽是茫然,“明明只有这一条路......”
“因为我希望你是自愿的,而不是被迫。”楼月归忽然软了声音,眼睛压下来,敛去了起先的冷漠和锐利,“阿缨,我给你选择的自由,并不代表所有的路都是能被选择的。有的路你走了,能活,而有的路,只有死。”
“那为什么现在又告诉我,就这样继续瞒着我不好吗?”重尘缨闭上眼睛,脑子似乎里绞了根弦,逼得人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