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中一层一层回荡着雷通的声音。
言灵法阵,言出法随,乃是传世神话,据传数百年前为明怀镜所参透,可三界久闻其名却未见其实,如今终于见到了。
雷通曾经在天上时,对着言灵法阵的几页残卷,想象了无数次亲眼见到言灵的场面,血流成河也好,身负重伤也罢,甚至是生灵涂炭之时——
只要有言灵出现,他便觉得无所畏惧,因为言灵可以解决一切问题。
但怎么也没有想到,现在言灵是见到了,却是在这种场景下。
英雄降临呢?拯救世人呢?神光普照呢?
啥也没有,啥也不是。
心中失望暂且不提了,现在好歹是见到了真的,还是活的,雷通不禁问道:“言出法随居然是真实存在的,那岂不是想要什么只要说一声就行了?”
明怀镜嘴角一弯,摇了摇头,缓缓背手:“言灵并不能做到真正的言出法随,使用其实很受限制。”
雷通却是一发不可收拾,脱口而出道:“那我能不能看看谢安笔?其实我早就想看了......”
明怀镜一手将谢安笔递了出去,雷通作势双手小心翼翼捧着,谢安笔却在触碰到雷通手指的一瞬之间,化作了点点尘埃。
雷通:“?!我我我我我!”
阮松:“!!你你你你你你!”
雷通:“我我我我不不不是我干的!明公子!”
二人十分紧张,明怀镜见状就笑:“的确不是你干的,因为这只是我凝出的谢安神魂,除我之外,别人皆不可触。”
雷定渊从一开始就一直立于明怀镜身后,明怀镜背手答话时,他看见明怀镜的手指正死死握紧成拳,已是能看见血丝从指缝之间探出。
明怀镜很痛。
明怀镜面上冷静如常,岔开了话题:“那么,既有冒充者,也必然有传谣者,杀人凶手是我这件事是如何传出的呢?我的脸貌应当不至于到响彻三界的程度吧?”
阮松反应过来,回答道:“哦,他们的确是一路人,但在我们得到消息去追捕之时,除了这宁六山,其他传谣者却悄无声息地人间蒸发了,无论如何都再找不到。”
雷通啐了一口:“这是把人当傻子呢?诱饵也太明显了!”
明怀镜心中却另有所想。
春日仙一事,竟然已经波及到一族满门,现下又似乎要牵扯到更多,如此大张旗鼓,父亲究竟是何意?
而如此堪称惨烈和残忍的手法,又真的是父亲为自己之死伸冤吗?
宁六山仍然不省人事,明怀镜回身同雷定渊说了,能否带此人下去疗伤更衣,雷定渊便点头唤人上来,雷通见状,发自内心地感叹道:“明公子真的好心肠,面对害自己的人还能如此仁义!”
明怀镜摇摇头,看着如同死鱼一般被抬走的宁六山:“实在过奖,只是之后封门铺一行,这位宁公子大概还能派上用场。”
雷通闻言闭嘴。
明怀镜转身深深作揖,道:“阮公子这一行实在辛苦,怀镜多谢,封门铺一事大致是针对我,怀镜不愿再让多人被牵涉其中,阮公子便不必再同行了。”
阮松却摆手道:“此事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仅仅是因为活人骨上刻字太过阴邪,再加上苏氏灭门实在残忍,虽说有八千明极,但在下作为修士,必须要尽到斩妖除魔的责任。”
随即又继续说道:“事不宜迟,我们应尽快动身了。”
雷定渊却并不同意:“不可,阿镜身体已近极限,此刻动身可能更会招致危险,他需要休息,最少也需三天。”
“另外,此事特殊,在前往封门铺之前,我还需前去叙州空明泽,与白氏一叙。”
叙州空明泽,当初被明怀镜下放人间的四大神族之一,主掌山川水木,在其门主白承之的把控下,如今在凡间已是仅次于八千明极之后的一大门族。
明怀镜对人间地界并不了解,问道:“为何?”
阮松此刻却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只因封门铺在空明泽地界之内,若是能从空明泽借到人,那再好不过,雷门主思虑周全,是在下鲁莽了。”
说罢,阮松便又要急匆匆离开,雷通要留他住下,阮松却笑道:“多谢好意,不过三天时间里,在下还能处理很多鬼祟作乱,三日之后再见便可。”遂挥袖离开。
待殿中只剩雷定渊明怀镜二人,雷定渊才匆匆上前,把明怀镜藏在身后满是鲜血的手拉出来捧着。
雷定渊轻伸出手,灵力源源不断从手心涌出,安抚着明怀镜手心伤口,半响,明怀镜才听得雷定渊沉声道:“这是言灵对你的反噬?已如此严重了?”
明怀镜并不回答他,雷定渊似乎也并不要明怀镜回答,而是继续一字一句道:“你登上天帝位时,是用什么办法将四大神族全数下放人间的?”
“是否借用了谢安言灵之力?”
话语如暗潮般向着明怀镜奔涌而至,有一剎那间,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
火光冲天,灰烬满身,面前是高比星辰的藏书阁,黑夜里,明怀镜孤身一人跪倒在地,浑身仿若万蚁蚀骨,刀砍斧削。
他痛得惨叫连连,却没有人来搀扶他了。
明怀镜不敢正眼看雷定渊,他听得出雷定渊生气了,过了一会才道:“......真的没什么,画言灵阵法是需要付出一些代价,但那时我好歹也身为天帝,没有那么容易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