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脑子混沌了,他的身体僵硬了,他无法感知一切。
明来把他手中的东西接过去,把他拦在门上的胳膊扯开,把他推下阶梯,“砰”一声把他关在了门外。
*
大概又过了一天初阳才出发。他彻底把过去扔掉,只带上李辰那哥哥给他买的那个手机和办的那张卡就出发了。
这次他脑子清晰,知道没有径州直达林芝的高铁,就买了机票。
飞机驰过雅鲁藏布江河谷,初阳看到了这辈子从没见过的美丽景色。峻岭高山,云雾缭绕,海拔七千米的雪山就在他眼前,仿佛触手可得。旁边的大叔见他看得痴迷,就对他说这是全球最美的航线。
然后大叔指着他们绕着飞行的这座山峰说:“你看,这是南迦巴瓦峰!”
仿若长矛的三角形峰体刺向天空,如绸缎般流淌着的积雪终年不化,这是西藏林芝最高的山,海拔7782米,被称为西藏众山之父。
“叔叔。”初阳问,“这里这么美,会有人死在这里吗?”
大叔脸沉下去,抱着臂把脸歪向一边不说话了。
下了飞机,初阳在酒店隔离十四天,然后经酒店好心人帮忙约了带他上山的司机。
司机开着越野车来到酒店门口接他和另外三个过来看美景的朋友。
车子从318国道上驶过,他从窗口看到色季拉山口观景台上的人群,戴着口罩,扛着相机,拍照或是依偎。之后他们到达索松村,那三个朋友选定了一个地点下车。初阳和司机继续往前走,在达林村停下。
周遭的路崎岖颠簸,刺骨的寒风狂作,将裹如厚粽的他吹得摇摇晃晃。他有点高原反应,一直吸着氧气瓶寻找能够摔死人类的地点。
看似平整却靠着悬崖的泥路,脚步稍稍一抬就能滚下见之有底但必被摔死的深渊;或者只是一个小小的山坡,稍有不慎滑倒就能连滚下山崖被湍急河流冲走;甚至是万千人克服各种艰辛来到这里等待了几天都无法窥见一角的、至今没有多少探险队攀登成功的南迦巴瓦峰雪山,像他这样没有攀爬经验也不会去置备装备的人徒手爬了几米之高就必会摔下去砸死。
他想象爸爸如何像他一样走在这些地方,思考在哪个地点死去才能和遥远无尽的妈妈重逢。
神圣的雪山底下并不安静,一路上都有主动过来交流的朋友,初阳不说话,他们便和他描述自己如何艰难地寻找与等待才在一个最佳位置看到了雪山一角。有些幸运的,真的等来了日照金山,从在云层中稍露一角等到太阳铺满整个锋面,然后再到阳光消失,只剩一抹微红的霞辉。
急转直下,他们开始吐槽这里的夜晚冷如冰窟,一切美景不复存在,只有拼命想要温暖的念头。
初阳都不回复他们,他们把观感说完就觉得无聊,拍拍初阳的肩膀后离开了。
送走了这样的人群不知道第多少拨,在他也打算真正离开的那一刻,他看见了这段时日以来的第二次日照金山。他不记得那天是几月几号,也无法感受那个时刻的冷暖气候,他呆呆地凝望着云影间像渗了金的猪肉一样的山峰,不作任何思考。
景色消逝而复现,人类死亡不再重生。
时间长河,漫漫征途。
第117章 迷幻世界
凌晨五点,张阅宁睁开眼。
他从床上坐起来,小心翼翼地拿过床尾的衣服裤子换上,然后下床。
看到阳台上的人影,他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下一秒他认出来那是顾召,不是宋初阳。
八个月,两百多天,他看到过的人数不尽道不清,百八十万,这么多的人里面,没有一个是宋初阳。
顾召见张阅宁走出来,他将手机扣到栏杆上,随意地搭着,若是一个不小心就会摔下去。
“你怎么起那么早?”张阅宁拿起牙刷,边挤着牙膏边问。
“真的分了,睡不着。”顾召说。
“怪不得。”张阅宁把牙刷塞进嘴里,闷闷地说,“昨晚听见你哭了。”
“太难受了。”顾召说,“他对别人说喜欢就喜欢上了。”
张阅宁默默刷牙,而后他听到手机真的摔下去的声音。
像一缕风从耳边迅猛刮过,拉出了尖锐的弦音。
然而手机那个实体只是轻微地“砰”一下,就碎了。
顾召扒住栏杆,无声哭泣。
*
天色初晓,人群稀稀落落遍布校园每一个地方。
跑完步吃完早餐,张阅宁来到校门口。
有一个新生拖着行李箱走了进来,不是宋初阳。
过了半个小时,另外两个新生一起搭伙儿进来,不是宋初阳。
紧接着,新生们一个挨着一个呈批地进来,里面没有宋初阳。
下午一点,人开始多了,张阅宁就站到路中间去,确保不错过每一个从校门口走进来的人。虽然他们都戴着口罩,但是只要那个人是宋初阳,光是凭一双眼睛他也能认出来是他。
两点,他看到王警官和章晋穿着私服混在人流里。他们也看见了张阅宁,王警官便伸手示意了一下章晋,章晋腋下还夹着一个小本子,他把小本子拿到手上小跑过来,在张阅宁面前站定。
章晋问:“有效果吗?”
张阅宁摇头。
“我们去找方同和柳老师,你也别太着急了,安心等我们的消息。”
王警官又挥了挥手,章晋小跑回到他师父身边,往里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