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间他给李辰那发微信,李辰那说她也出院了,并且很想念在隔离区病房里的日子。初阳忘了。
他已经不记得一切。
他什么也感知不到。
走到医院大门口,他看到李辰那。
那天是个晴天,太阳明媚得像糊在天空的一张白纸。
李辰那举起手,朝他晃了晃手上那束牛皮纸包着的向日葵。
初阳接过,问她:“你们不开学?”
“你还不知道吧,全国都不开学了。”
“哦。”
“我们在家上网课,所以我才能来接你。”
初阳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李辰那小心翼翼道:“你……没上网课?”
“那现在能出省了吗?”初阳转移话题道。
“……好像是可以了,但挺麻烦,出省了还是要隔离十四天,自己一个人隔离很难熬的。”
“我请你吃饭吧。”初阳说,“你帮了我很多。”
“好啊。”李辰那双手合十,“你会做饭吗?”
“我不会,点外卖可以吗?”
李辰那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了:“现在还是不要点外卖,很危险。”
“这样啊,”初阳想了一会儿说,“那你介意等到疫情过去吗?”
“要不留到我考上国华之后吧,到时候你带我吃食堂。”
“好。”
和李辰那分开后初阳去药店买了一些婴儿营养品,然后包了辆出租车回海棠镇的家。
他没有立刻去苏青家,而是先去洗澡间里洗了一个半小时的澡。他泡在浴缸里,试图让浴缸里的温水把他这段时间经历的一切泡发,然后流进下水道,永远肮脏地呆在那黑暗的地底下。
他当然知道这些洗不掉,泡不散,所以他只是希望它们找一个别人发现不了的地方好好呆着。
之后他又煮了碗面条吃,吃饱,他去到爸爸妈妈的卧室走了一圈,什么都没动。然后他穿上衣服鞋子,戴上围巾,提上东西,去到明来家。
照样是明来给他开门,他们照样只是站在门口。
明来的头发剪了,和高中那会儿一样,不长不短,看起来清爽舒服。
初阳问:“你妈呢?”
明来眼神无波,语气也极其宁静:“不在家。”
“今天是周日,她应该没上班吧?”
“她最近都挺忙,死的人太多了,她要去把那些人接回殡仪馆烧掉。”
初阳想了想,继续问:“你妹呢?”
“你找她做什么?”
“我要走了,走之前来看看她。”初阳举起手中的东西给明来看。
明来沉默。
“我这个做堂哥的也不称职,从没关心过她,走之前来看看她算是尽点义务了。”
“哥哥的义务我来尽,你走吧。”
初阳抬眸看他,“你不问我去哪里吗?”
“以后你做什么都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初阳又低下头去,“那天在医院你妈打你,我看到了。”
“然后呢?”
“我能理解你的感受,我也知道你恨我,我这几天也找了个理由来恨你,明来。”初阳再次仰眸,他的眼睛里涌上了一层泪花,“要是你当初还念及我们的旧情告诉我我爸给我写了信大概我爸就不会死了,至少不会这么早死。”
“对不起。”
“你道过歉了,我觉得我们扯平了,是我让你和你妈的关系变成这样的。”
明来再次沉默。
此时是傍晚,已经不再明亮的太阳光从沙沙作响的树梢间洒下来,在初阳所站立的阶梯上形成几缕轻浅的光影。
半晌,初阳说:“我要走了,可能不回来了,你让我进去看一眼妹妹。”
“他是我妹。”明来语气沉重。
“只看一眼,把东西给她。”
“宋初阳!”明来忽然吼起来,“你没完了是吧?”
初阳冷笑了一声,“果然,你还是会吼我的。”
“你走吧。”明来语气降下去,但仍然沉重。
“你为什么都不让我看一眼她呢?”
明来没说话。
“是不是……她不在家?”
明来作势要关门,初阳立即抬起胳膊拦住,“她在医院?”
“你走开!”
“她确诊了?”
几乎没有免疫力的两岁左右的婴儿,是最容易感染的人群。
初阳不是没猜测过这个可能性,只是他不敢相信,也不敢接受。是因为他打电话叫了明来去照顾他,明来不敢把妹妹交给其他人只好把她带去医院,然后就感染了?她会死吗?妹妹会死吗?妹妹死了苏青会疯的,明来也会疯,明来疯了他也会疯,所有人都疯了明叔叔就会活不下去。这是一个连锁反应。
在亲戚关系链里,一个人疯,就会多米诺骨牌似的那样把所有人都逼疯。
初阳忽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只白色的猫从明来身后跳出来,喵呜地叫了两声后去蹭着初阳的脚踝。
蹭了几下都没得到初阳回应,它便慵懒而高傲地走开了。
明来说:“我们绝交吧。”
初阳注视着他。
“你之前说的,要么爱,要么永远绝交。”明来说得决绝有力,“我们没可能了,宋初阳,从今天起,我们绝交!”
过了半分钟,初阳没有任何一丝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