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列尔的手停顿了,反应了好一会儿,似乎才理解他的意思。
“殿下……从未欠我任何东西。”
“那我就放心了。”
爱洛斯见他嘴上说得平常,动作却变得凌乱。
自己完全没有接过的意思,只想看他如何应对缠在一起的缎带。
乌列尔凑近他,露出懊恼的表情。但不是对打结的带子,而是镜中尚未穿戴好的爱洛斯。
“抱歉,稍等一下。”他有些着急。
“我一点儿也不急。”爱洛斯温和地说,好像为难他的不是自己一样。
男人正拉扯着要系上交叉在爱洛斯衬衫领口的缎带时。
门忽然被敲响了。
“爱洛斯,是你吗?”门外传来清冽的女声。
是姐姐瑟缇公主的声音。
两人对视一眼,乌列尔甚至不需要爱洛斯开口,放下手上的缎带,走到衣柜旁——那是从会客厅望进卧室门口,看不见的地方。
爱洛斯笑了,指指椅子。
示意他坐着就可以,然后独自走出去,带上半边卧室的门。
第3章 乌列尔
-我的命运是一片污浊的猩红。
爱洛斯却说,那是爱的人赠给我的不熄焰火,与让恨的人以血还血的颜色。-
乌列尔站在爱洛斯的卧室里,看着他走出房门。
四下重归安静。
即便爱洛斯刚才就站在他面前,一样感觉离自己很远很远。
乌列尔的心像被攥紧了,令他指尖冷得发麻。
他从来没像今天这样充满期待过。
可他就仿佛一个被店主允诺,做完今天的活,就可以得到午后休息外加一张薄饼的学徒。
等努力做完,老板吃着薄饼,装作自己忘记了许诺。
只是又递给他一块没揉过的面团。
希望落空得彻底。
在今天之前,爱洛斯不曾对任何人食言。
乌列尔从北地归来,那里很冷,即便生着火,都感觉不到丝毫热度。
他已经渐渐忘记暖和的感觉,唯一的温度,是每次兵刃交锋时溅在脸上的血。
从战场回来的路很长,疲倦像吹进稻草人里的沙子,轻易遍及他身上每个角落。
但他总是要回来的,因为爱洛斯在这座城里。
只要回到这里,回到爱洛斯身边。
他的王子,他的爱人,永远会温柔地对待他。
无论乌列尔风光无限,又或者残破不堪,爱洛斯都在那里,像六月的清晨,你在花园里发现的一朵懒洋洋的玫瑰。
那双瑰丽的眸子会温柔注视他,映出他一个人的影子。
他修长指节会抚摸过他被旁人视为恶魔附身的红色长发,指腹拈着发尾时,头发几乎生出知觉,连接着耳尖也发痒。
他会剥开他的软甲,环抱住他的腰肢,一寸寸抚摸佯装丈量,略带责备问出“怎么瘦了许多”。
他会吻他的额头,吻他的唇,肌肤,将他压进他会客室的紫色天鹅绒躺椅。
在他因痛苦颤栗时,拥他进怀抱。
不,其实不是爱人。
爱洛斯从未向他确认过这身份。
但他许诺,若他凯旋,会实现他一个愿望。
乌列尔直言过,想与他共度此生。
爱洛斯欣然同意:“我会给你一个难忘的惊喜。”
现在他知道了,这“惊喜”果真难忘。
外间的敲门声停下来,爱洛斯打开门。
一门之隔,乌列尔听到他们商量着稍后的国王票选。
瑟缇公主告诉爱洛斯,设计除掉他,完全是大王子雪缪的提议。
王后率先采纳,她不得不参与。
不过没关系。只要爱洛斯投靠她,她自然会解决大王子。
其他都不重要,一旦爱洛斯稍后投票选她,局势就会倒向她这边,一切将尘埃落定。
她就会是下一任国王。
她神情紧张,更多是激动。
爱洛斯轻松安抚着她。
从门缝望去,他的衬衣系带仍没有绑好。
但反而更配那副随性的样子。
他倾身和瑟缇说话。
公主伸手去摸他微微蜷曲的长长黑发。
爱洛斯笑得格外温柔,活脱脱一个心里想着姐姐的好弟弟。
只是笑意没有到达眼底。
和刚才望向自己时一样。
爱洛斯提醒得没错,他从不欠自己什么。
身份、名爵,乃至性命、力量,爱洛斯足够慷慨。
再多信仰与忠诚都无以为报,可自己竟迷失在呵护与纵容里,想要独一无二的爱。
乌列尔想着,手无意识攥紧,伤口崩裂开来,渗出血珠。
终于,百般确认后,外面的瑟缇觉得她与爱洛斯的计划万无一失。
她起身离开。
爱洛斯送她出门,她的直到脚步消失在走廊后。他才转身,走回里卧室来。
乌列尔见他回来,机械地去拿纱布给他包扎。
他的手忽然被握住了。
“你流血了……”爱洛斯抬起他的手,仔细看了看,“怎么这么不小心?”
很温柔,不是对爱人的态度。
是待人一视同仁的温和与疏离。
他忍不住还是想问:你许诺过我的,真的忘记了么?
我们之前的那一段时光,也不算数了,对么?
却有微凉的气息从手背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