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只是几句谏言,于朝堂之中也掀不起什么大浪,可这足以证明六皇子思维何其巧妙,布置又是如何妥帖。
很快,一些眼光独到的大臣注意到这位年轻皇子。张玉庄自然捕捉到了那些流连于他身上的视线,会在下朝之后“偶遇”这些大臣,交谈简短却富有洞见。他会在言谈中不经意间流露出对于家国大事的深刻理解,让这些大臣刮目相看。
张玉庄尤其注重笼络年轻有为的官员,他在司天台专门设置一处殿堂,称为“星象研习”,名义上是邀请列位对五行又兴趣的臣子来研习甜文,实则他会通过对谈筛选可用之人。
他想要在司天台周围布置隐秘法阵,用作预警甚至关键时刻张开成为屏障。为避免引人耳目,他甚至在司天台连办了几场祭天大礼,借此机会将一些关键咒诀伪装成祭天法器,安置于司天台周围。
之后,他又以“保护国之重器”为由,向皇帝请求增派侍卫。同时,他在这批新入司天台的人侍卫中,秘密挑选了一批人,培训为私人卫队。
他的心腹,大多出身低微却能力出众,张玉庄给了他们崭露头角的机会,他们自然也投桃报李,忠心耿耿。
张玉庄始终是那副进退有度正直高雅的模样,却润物无声地将自己在这个王朝的地位一提再提。
等其他皇子和大臣意识到时,六皇子在朝堂上的每一句话都需要被认真对待了。
然而,他依旧千寻低调,仿佛一切未曾改变,甚至几度压下更换太子的奏书。
百日。
他落实了许多。
“弟子背完了。”
宁恙的声音将张玉庄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抬起头,目光不经意间与宁恙相遇,四目相对一瞬,宁恙眼中闪过期待和紧张,但张玉庄很快移开了视线,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很好,你可以走了。”他说,声音平静得可怕。
脚步声渐渐远去,张玉庄才允许自己靠在桌边,轻轻叹了口气。
他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他甚至不止一次想过,要在这王朝的权力中心追求平衡每一步都需要走得万般精妙。
皇帝因着少年征战落下许多病根,身子大不如从前,几次起了改换太子的心思。
是以,张玉庄不能再进一步了。
他需要将自己的势力维持在一个刚好的平衡点上——再往上,就必然卷入夺嫡之争,成为他人必须要拔出的眼中钉;再往下,又无法确保有足够的权利来扛起“保护”二字。
张玉庄的目光落在墙边书架上,那里有个精致木盒,里面装着一封早已写好的密函。
他一直在暗中寻访名医,绞尽脑汁地为张怀安调理身子,每一次见到太子身体有所好转,他都会暗自松一口气。
张玉庄知道,只有确保张怀安能够顺利登基,他才有机会实现自己真正的计划。
挑选进司天台的道童中不乏天资聪颖之辈,日后也能挑起司天台大梁。
除开这些原因,张玉庄清晰地意识到,若是再往这权力场前进一步,他就要彻底脱离修道之人这个身份了。
他始终记得师父说的话:“止恶,适度,平衡。”
等到张怀安登基那天,张玉庄就可以带着宁恙温和退场。
这段时间里,他还去见过皇后。
他和皇后久违地面谈,她充满敌意。
张玉庄开门见山:“臣来是为了太子的事。”
“哦?”皇后语气中带着嘲讽,“你现今呼风唤雨好不痛快,怎的突然关心起太子来了?”
“臣一直关心太子。”张玉庄平静地说,“这段时间,太子用了我送来的药方,身体大有好转,相信您也瞧在眼里。若臣是别有居心,何苦劳动那么多医者不辞日夜整理典籍?”
皇后表情稍有动摇,但很快恢复了冷漠:“那又如何?”
“怀安东宫正嫡,颇有富贵储君之德,前些日子听他同我讲在和太傅习治国之道,大有进益。”
提及太子,皇后敌意更浓:“你到底想说什么?”
“儿臣想说,那个位置最好的继承人,只能是怀安。”张玉庄直视着皇后的眼睛,“臣会尽力保太子继位。”
皇后恍若听到了什么笑话,眯起眼讽刺道:“六皇子这是在和本宫说笑不成?”
“您信不信,并不重要。”张玉庄冷淡地说,“但我还是希望你能信,毕竟,在那之前,若是皇后娘娘再有逾矩,臣也会还手。”
“同样的。”他及时出声打断了皇后的话,“若是臣有任何伤害怀安的举动,娘娘亦可发作于我。”
“不过,臣相信行动足以证明臣的诚心。”
说罢,他恭敬行礼退下,路过宫檐一角无人处,朝树上树荫浓密处吩咐:“这处之后再有风吹草动,立马来联系我。”
皇后心中埋着恨,不是他三言两语可以消散的。
果然,没两天,递来的密信称皇后近日一直往外递消息找一名云游道士回宫。
张玉庄笃定,那名在风雪中来治好了张怀安的道士和司天台招了宁恙过来必有关联,立即下令只要有类似的角色冒头,不惜一切代价把人抓过来。
窗外,微风又垂吹落红叶一片。
也是这段时间,他极为深刻地明白了一个道理:想要做成什么,势必要有高于这个结局的能力和纵局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