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所谓,反正未来年岁,他没打算再分一日给这片土地。
走了就不会再回头,也没机会再回头。
“你谁?”
门前坐着的陌生面孔抬起头,颜料弄脏了白衣袖口。举起胳膊擦掉额上沁出的汗,又把好亮眼的颜色抹到脸侧。
一幅落日油彩即将完成,差几笔颜色,太阳却已无情逃逸。夜幕四起,挂上星星。
向南珺把东西一件件收回工具箱里:“不好意思,我迷路了。请问这附近...哪里可以借宿?”
简风把向南珺捡回家。
很简易的砖瓦房,只为能住,不求舒适,不贴砖、不刷漆,通体都是最原始的砖红色。
三面墙壁,一面开门,中间四四方方一个天井,行在自己家里,雨天照样要撑上一把伞。
天井左手边是一间祠堂,燃着香火。向南珺一眼望见,中间的一块牌位崭新。他意识到什么,突然觉得这样贸然闯入实在唐突:“这...”
简风已经行至楼梯口,踩上第一级台阶,回头叫他:“这边。”
楼梯也没有贴砖,一脚踩上去,鞋底扬起一片尘土。
向南珺抬头,走在前面的人有麦子色的后颈,低头时,衣领下露出更浅一些的肤色。
“喂,谢谢你收留我——我怎么称呼你?”
在二楼半的拐角,向南珺叫住肯收留他一晚的恩人,用短促的一声“喂”交换到对方的名字。
简风。
简风带他至三楼一间房门前。他前脚走进去,简风后脚将房门关上:“你和我睡这间。”
“嗯?”向南珺一时反应不来,“那么多屋...都有人住吗?”
“唯一的空调在这间。如果你不嫌热,”简风重新打开门,为他让开一条路,“请便。”
被山里的太阳毒晒一天,向南珺汗湿的衫可以挤出水来。他拉拉登山包的背带,不作声又往屋内移了一步。
简风重新把门关上,抄起随手丢上沙发的遥控,打开空调。
向南珺随意打量一眼,这还是一间套房。陈设很简单,外屋一张大床、一个衣柜、一套沙发和茶几。里屋不大,只放了另一张小床。
简风说:“你去里面。”
他就乖乖又从地上拿起画板,背着鼓囊囊的登山包往里屋去。
简风在外面坐着,没有搭把手的打算。背包被径直甩上床,那幅还没干透的画板却被小心翼翼靠在墙边。
空调似乎有些年头,冷气不足,一时半会吹不进里屋,向南珺又从里面蹭出来,与简风隔开些距离,坐在大床的床沿。
屋内还是止不住的热气。关了门,室外的热浪还是不停向内涌,冷气开得无济于事。
向南珺甚至还穿着长袖的衬衣。他手掌在颊边轻轻扇几下,依旧热得恼人。于是将衣扣解开两颗,向两侧扯开。
冷气终于溜缝钻进衣襟,他舒爽地叹出口气,抬眼,两人终于得空对视。
简风看不出情绪的眼睛只盯了他几秒,便似乎将他看穿:“离家出走?”
颈间露出的项链、腕上昂贵的手表、从头到脚一身名牌的行头。肤色一看便是常年私车接送的结果,晒不到一点太阳,自然白过雪。
家庭条件不错的公子哥,费尽心思离家出走,除了自由,不会有第二个理由。
向南珺点点头。
“多大了?”
“开学高二。”
高一暑期,于高中生至关重要,却在这个节点选择离家出走。
余回从虚掩的门缝望入屋内,又见那堆并非离家出走必须的装备,尤其是那一张又大又重的画板,便将这位漂亮少爷出现在此处的原因猜出十之七八。
他靠在沙发背上,视线从屋内收回,又落到向南珺脸上。颊边还沾着不小心蹭上的油彩,已经干得结块。
橘色的,像彼时的霞光落上去,留下长长一道。
小少爷浑然不觉,此时双臂撑在床边,身形后仰,正贪婪享受空调送出的冷气。两边锁骨随呼吸若隐若现,肩耸起来时形成一道窝,深得可养金鱼。
简风喉结一滚,收回视线:“去把脸洗了。”
向南珺“哦”一声,听话起身,行至简风面前,又停下:“在哪里洗?”
简风叹口气,认命带这位不速之客熟悉环境。
从沙发上起身,小腿上麻筋短暂抽动,他仿佛被提线操纵,一个趔趄,身体前倾,鼻尖蹭过向南珺额前的发。
一阵柑橘清香扑入鼻腔,是小少爷身上喷开的香水。此时距离这样近,一呼一吸都是清甜甘洌。
向南珺本要伸手去扶,却不知为何在指尖触达之前,简风却后撤一步,与他拉开了距离。
一来一回兜起了风,扑在他脸上。他闻到简风身上的肥皂香,干净又清爽。
向南珺的衬衣几乎被汗浸至透明,此时紧紧贴着他的皮肤,胸前隐约透出深于肤色的两处色块。
好在天色暗了,屋内光线不足,简风也自诩没那么变态。
于是洗脸变成冲凉。向南珺抱着全套的睡衣睡裤跟在简风身后,又一路回到一楼。
卫生间位于楼梯下方的梯形区域,莲蓬头是墙壁上探出来的一截胶皮水管,要双手并在一起,捧了水往身上泼。
水管的另一头大概连着房顶的热水器,一个耐晒的胶袋,被村里的太阳曝晒一天,用来洗澡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