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中年男子的声音,秦霁不认识。然而她的心还没来得及放下,又有一辆马车从旁经过。
“知州大人也有闲心出来逛街?”
这回的声音秦霁认识。
陆迢在车轩处露了脸,对着李思言扯唇轻笑。
这个“闲”字尤为刺耳,意有所指。
李思言道:“你也不像个忙人。”
“今日是特意出来找人,的确说不上忙。”
陆迢笑了笑,声音泛冷,“瞧着刚刚上了知州马车的那位姑娘,与我要找的人倒是颇有几分眼熟。”
李思言抬起眼,眸光沉沉钉在他脸上。
“孙谦,这是我的贵客。”
气氛僵滞了一瞬,秦霁坐在车厢,心越提越紧,转而就听见了车辕滚动的声音。
事情结束的没头没尾,陆迢竟没再纠缠。
薄夜初降,天边亮起了三四点星子。
李思言从外回来,且青瞧着,回房的路又绕了一圈。
他实是有些不懂。
主人肯定是喜欢那位秦姑娘的,明明不太会笑的人,见着她时总要提一提嘴角。
既如此,为何还要将秦姑娘的屋子和他自己的隔开那么远?宁肯自己日日绕路这么远远地看上一眼。运气好,她站在窗边。运气不好,便只有一扇关着的门。
且青想不明白他主人的心思,费了那么大功夫把人接到府上,不说借恩图报一举拿下,平日里和她说话都少。
可他也不敢多问,上回安排房间,他立即安排在主人隔间,不到一炷香就被拖出去打了一顿。
走在石子路上,眼看又要路过秦霁住的那间房,人还没转头,迎面便有人提着灯走了过来。
这是运气最好的时候了。
且青想,果然是精诚所至。
发生了白日的事,秦霁睡不着,便在这边走一走,没想会遇见他们。
她提灯走近,“大人到这里,是有事么?”
“我路过,这就走了。”李思言说着,后退一步,与她隔开距离。
“你早些进去歇息。”
且青听得脑瓜子嗡嗡响,眼见着那秦姑娘应了声好,还真转了身。
他抱着壮士断腕的决心,从喉咙里挤出一点哭腔,“主人,你这手上的伤,再不上药可不行啊!”
秦霁停步。
且青道:“现在可找不着大夫了,属下手又笨,这可如何是好!”
他说完,又带着哭腔嚎了一声。
是李思言踩的。
秦霁不傻,知道这意思,折身回来。
“我来给大人上药吧。”
李思言拒绝的话临到嘴边,对上她的眼,又吞了下去。
“好。”
他做不到每次都违背自己心意。
秦霁房间的窗口,黑影一闪而过。
第085章 (前一页末尾有添加)
夜黑风高,孤男寡女,正是主人进屋的好时候,且青立即就要去取药箱。
他才抬步,李思言警告似地提了一句,“早去早回。”
且青很快便判断出这不是反话。
他听见两人坐在了院子当中的石桌边上,还是主人带着这位姑娘去坐的。
且青扼腕,却也无法,只得加快脚步。
李思言这才转过来。
天已经黑了,她即便碍着面子不说,他也不会这样无耻。
没多久,且亲拿着药箱回来,秦霁给李思言上好药,末了,滚上了一圈纱布算作结束。
回房时,李思言跟在她身后送。
只送三步便停了下来。
秦霁走到门口,提灯侧身,这人已经转了过去。
小姑娘长睫垂下,灯笼纸罩着底下的长烛,在乌瞳中映出一点昏黄的光,忽明又忽暗。
贵客。
原来是这样。
她给他换药包扎的时候,他一直望着旁边,眼神不曾往她身上落过一时一刻。
方才停的那样快,更加让秦霁确定,李思言他——只是在报恩而已。
一抹晚风经过,吹得秦霁眼睛发酸。
她揉揉眼角,抬步进了房间。
房间内的隔窗松动着,一有风便摇动着发出吱呀呀的声响。
秦霁将其关紧,解衣上了床。
这几天夜里,她睡得总是很沉,沉到睁眼就是天亮。
可因着白天发生的事情,秦霁今夜睡得不那么好。
夜半,隔窗又在吱呀呀地响,那风像是吹进了床帐,梦中的秦霁只觉脖颈发凉。
肤上像是掉了一捧雪,凉意碰散在各处,化开后,又扑来一抹暖息。
熟悉的,带有甘松香的暖息。
陆迢指尖沾了药膏,在她颈边滑过轻抹。
玉肌白嫩,尚未褪去的红印只剩下半个指甲大小,如雪上落了一瓣梅花。
药膏连着涂了几日,她的风疹已经好全。
风来园里的粉花通通挖净了,长好的或是掉下的,全都移出了府外。今早又查过一遍,已再找不出一片粉瓣。
陆迢坐在床边,俯身靠近,鼻端飘入小姑娘身上淡淡的馨香。
很好闻。
他换了没沾药的手指拂过她眼角,动作像是擦泪,停留一时,然后轻轻带过。
原来小时候就爱哭。
脏成那样还敢往他马车上跑的臭小孩,哭得可怜兮兮要离家出走的惨小孩,被他不耐烦应付后还对说谢谢的傻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