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布置整整有序,不见繁杂。一角的楠木书案上,笔墨纸砚俱全,还放了一只木雕的兔子镇纸。
已过去两日,并未听闻陆迢有任何动静,她在过这里的还算怡然。
若是可以,她这几天怎么也不会想出去这个院子。
可是她葵水来了。
这里没有女子用的东西,就连侍女,都是李思言昨日在厨房处临时找的,她原是一个厨娘。
对方嗓门奇大,且爱说话。
秦霁昨日想要热水,才跟她提完,她咧嘴大笑出声。
“姑娘是要洗身子啊!我这就去叫人烧水给你洗身子!”
那声音,便是隔了三间房,也照样听得一清二楚。
这厨娘人还没走,转眼灶房上边就冒起了阵阵青烟。
秦霁红着脸,半个时辰也未能褪热。
她上了两回当,第三回 绝不再信这个厨娘。
秦霁推开房门,到了前院的亭子里坐着。
说起来,她和李思言……真的不熟。
他们之间能认识,还是因为秦霁当初一声“弟弟”。
——
刚到京城那年,秦霁秦霄难得被有空闲的秦甫之带出来逛夜市,她一转头就走丢了。
不知走到何处,成排的官兵举着火把从路中走过,甲胄摩擦声响割开了喧闹的人群。
他们跑过一圈,又绕了回来,为首的一个在秦霁面前蹲下身,拿手在她耳边比了比。
“小丫头,你看没看见这样高的一个小男孩?”
那官兵脸上挂着和蔼的笑。
秦霁却在他抬手时,看到了他指甲盖上沾的血。
她摇摇头,瞪着一双童真的大眼睛望向对方。
“叔叔也走丢了么?我爹爹刚刚才走丢。”
周围的一众官兵本是面色肃然,多的是不耐烦。不妨听见这一句话,哄然笑起来,只觉连夜抄家的晦气散了许多。
有人要送她回去,秦霁摇头,不肯答应。
“我要在这里等爹爹。”
小丫头有趣,到底比不上公务紧要,一群官兵接着去找人,还没走多远,秦霁身后堆着的筐篮里响起了一声极轻的,小男孩的咳嗽。
先前问话的那个官兵留在最尾,立时便转了头看向秦霁。
“谁在那儿!”
他双目圆睁,嘴角下挎,一副凶相足够把一个小孩吓哭。
秦霁没哭,她看到她爹爹了。
“秦霁,秦霄——”
秦霁大声对他喊,“我们都在这。”
她回身蹲下。筐篮当中那个脸上都是血的男孩,身上披了秦霁的湖蓝披风,正一脸死气地看着她。
秦霁不觉得害怕,只觉得他好可怜。
她挡着那个官兵的视线,唤他:“阿弟。”
那官兵如何不认得新晋的御史,一群人当即离开。
——
只有这样一句话而已,两人后来的交情少的可怜,直至今年以前,与陌生人全无差别。
凭心而论,李思言已帮了自己很多。
京城里,家里有贼人偷偷闯进来,是他夜里带着禁军在外边巡逻。
放火离京那夜,是他带她过的河。
如今,也是他将自己从陆迢那里带了出来。
她这回出去,说不准要给他惹些麻烦。
纠结一阵,事情比秦霁想的要顺利许多。
她坐在亭子里,没多久便遇见了从这儿经过的李思言。
秦霁找的借口才说完半句,他便应了下来,笑得很生疏。
“今日休沐,我可与你一同出去。”
今日天气晴好,两人站在一处,男有才女有貌,真是再合适不过的一对。他家主人要娶夫人了。
站在亭外的且青如是想着,脸上浮起笑。
马车上,秦霁戴着帷帽,遮面的白纱很长,一直快落到腰间,掩住了她小半身形。
这一趟要买的东西还不少,不止月事带,还有抱腹……秦霁想着,耳背爬上了一抹红。
幸好有这帷帽。
马车停下,李思言只在铺子外面等她。
秦霁去的是一家卖女子衣裳的裁缝铺,里面颇为宽敞。像这样的大铺子,也卖女儿家私下贴身要用的东西。
她小声同里面的娘子说完,没得一会儿,那娘子就收拾出一个包袱交给秦霁。
“姑娘收好了。”
成衣铺对面,路边停了辆马车。车轩处的竹帘半卷,里面一道目光送着这小姑娘进去又出来,直送着她走到另一个男人的身边。
两人不知说的什么,那东西竟对她笑了。
陆迢磨了磨后槽牙,拂袖扫下车帘,冷声对外道:
“坐着不动是等着我出去驾车?”
赵望猝不及防被扎,不敢应声,连忙抽着马鞭往刚才驶动的马车前边赶。
蓝毡华盖的马车被从旁疾驰的马车撞到偏向了一边,套在车架上的马儿一声嘶鸣,车厢猛地晃动一下,秦霁扶着软榻才稳住身形。
只是短短一瞬,且青拉着缰绳又稳住了车厢。
这样宽的街道,如今的人也不多,怎么会有马车撞上来?
秦霁蜷着手指,攥紧了衣袖。对座的李思言见状掀开了竹帘,由车轩处往前看。
外面且青斥人正在斥那人,“你好大的胆子!瞎眼了有路不走,非往这儿撞。”
“对不起,官爷,对不起对不起。我这马儿今日也不知怎得,像是病了,刚刚没能控好,您大人有大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