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幼时便模样俊美,长到近十六岁后,更是面如冠玉,唇红齿白,这一身玉树临风的气派,加上那风情万种的桃花眼,若是去京都长街走一遭,怕是要引得无数小娘子引颈侧目,芳心暗许。
然而这个皮相足以迷惑天下所有人的翩翩少年,是简宁亲眼看着长大的,他已经对此人每一个动作都了如指掌,不会因他的小小卖乖而心软。
简宁端出一副严肃的样子,轻咳了一声,冷漠道:“殿下,已经起床了就不能再回去睡了。”
果然,那双墨瞳的点点光彩瞬间暗淡下去,一歪身子,就扑在了简宁身上,像个帘帐一般挂着,也不言语,打算耍赖耍到简宁无可奈何,放他回去睡个回笼觉。
“殿下!”云澜舟虽然还是清瘦的身材,但身高摆在那儿,骨架也大,简宁被他压得喘不过气,忙将人拎到一旁,恶狠狠地盯着他,“不准睡了,今日要参加春闱祭祀,你要是再迟到,皇上可不会像以前那样轻饶了你。”
云澜舟半耷拉着眼皮,恍若未闻般,抬手放在简宁头顶比了比,神色正经,“阿宁长高了。”
简宁一喜,也去摸自己的脑袋,“真的假的?”
云澜舟的手掌平移到自己的下巴边,唇角勾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长高了,一点点。”
已经过了变声期的嗓子比幼时低沉许多,说话时总显得冷淡,与谁都很疏远,只有赖床刚起来时,声音才会拖得长长的,带着微微的沙哑和慵倦。
也因此,这声音叫人觉得他的语气多了几分调侃之意。
简宁:“……”
他对这个十六岁的大崽毫无办法,现在还学会使坏了!
大齐重视春闱,实则是重视士大夫阶级,三年一次春闱,每次都会于皇宫外的宣清台,举办祭祀典礼,由于简宁这个护国仙师的名头盛行于民间,由此,这祭祀典礼便每次都由他登台,祝香祈福。
除此之外,皇子和五品以上的大臣也会到场,主要是宣布一些春闱的细节和条律,由此,众多书院的学子和赴京赶考的考生也会来瞧一瞧,场面十分热闹,算得上大齐最热闹隆重的一种典礼了。
云澜舟被内官们伺候着,换上了一身月白银边暗花水纹锦缎广袖长袍,头戴银簪,长发垂在紧实的腰际,甫一转身,气度出尘。
简宁亲手在他耳垂上戴上了玉铃,铃铛闪着温润的光辉,衬得云澜舟肤色似雪,恍若神君下凡,只是那表情不甚愉悦,臭着个脸,白瞎了一副好容颜。
“好了,回来后再睡不行吗?”简宁捏捏他的脸蛋,“这么大了还赖床,被八殿下知道又要说你不懂事。”
“让他说吧。”云澜舟此时已经清醒了很多,毕竟华服加身,万分不自在,想睡也没了兴致,他拿来一个月牙玉佩,仔细地系在简宁腰间,顺手把人往自己跟前带了带,在后腰处捏了捏,眉头微蹙,“阿宁瘦了。”
简宁这一身儿也不好受,要说祭祀典礼最累最烦的,莫过于简宁本人了。半月前就得裁制新衣,这可与平日穿的衣服不同,需融合天地之吉意,纳万物之灵象,又不可混杂粗俗,光是美而肃穆这个要求,就让尚衣局许多女官白了头发。
裁一件,皇帝不满意,又换一件。
来来回回十几套衣衫换下来,终于让皇帝满意了,说了句“爱卿美仪容,仙衣飘然,朕心甚悦”。
云澜舟打量着简宁,这身衣裳显得他的阿宁仙风道骨,风姿绰约,又因当了多年的护国仙师,三品重臣,虽无实权,可名声在外,宫里金尊玉贵养出来的人,行走坐卧间,自成一派高悬在天、不可侵犯的威严。
这威严却不叫人畏惧,因简宁眉长而弯,明眸皓齿,眼里时常带着熠熠光彩,宛若高山之巅的一抹晨阳,眼波流转,那温润的眸色似观音净瓶洒下的一滴莹华,普照世间的所有春光。
云澜舟看了会儿,头深深埋进简宁的脖颈中,嗅着那股清淡的香气,浑身舒畅许多。
“还这么粘人。”简宁无奈地抬手摸摸大崽的脑袋,“走了,一回八殿下该冲过来砸门了。”
八皇子不是第一次砸门,每当在景阳宫找不到云澜舟,就咬牙切齿地到简宁所居的仙台找人,满宫都知道,仙台是仙师清修养心之所,旁人不可侵扰,但云澜舟几乎每天晚上都摸进来睡觉,重视礼法的八皇子看不下去,认为这简直是横行无忌,胡作非为!
这会儿简宁刚带好太极簪,八皇子就在内官的簇拥下闯了进来,“你们怎么还在磨蹭!祭典就快开始了!”
八皇子说完,自己先愣了愣,风来帘动,暗香满室,绕过云母莲花屏风,似窥见了一点明月。
这位大齐的唯一一位护国仙师,身形修长,一身真人月白丝纱罗衣,外批一件修禅锦广绣薄氅,垂伏在胸前的云鹤长络随风飘动,配一双金带踏云靴,真一派仙人之姿,瑶林玉树,不染分毫风尘。
“这身儿还将就入眼。”二皇子徐徐赶到,摇着折扇笑眯眯地打量着简宁,“我们仙师大人如今真是秋水明镜般的人物啊。”
饶是素来不在意衣裳好坏的八皇子也忍不住赞叹,“乱云飞波,无限风光,尽在简公子一人身上。”
“二位殿下安,这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简宁笑了笑,拿起那把皇帝亲赐的黄金法剑,道:“走吧,一会儿別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