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玺把一颗心都扑在上面。
他在学校里也学不下去了, 确实。手握住鼠标的时候,他什么都不想, 手放下鼠标的时候,他却无法回归到正常的课堂中,脑海里全是各种赛事的复盘,和自己操作失误的改进点。
无论是谢欺花失望的眼神。
还是李尽蓝刺痛的那番话。
对他而言都不重要了。
整个寒假, 谢欺花和李尽蓝都同他疏远,说不清是谁孤立了谁, 总之,李平玺不想那么多。他在网吧里待的时间越来越长,从最开始的晚归到夜不归宿,再到把衣服打包住进学长家。
也就是那天,谢欺花对李尽蓝宣布:“以后谁也不要再提起这个人。”
“平玺他……”
“就当他死了。”
谢欺花背过身去,点燃一根烟。浓雾在她那说不清什么表情的脸上盘旋。
开春后头个月,谢欺花就接到三次李平玺班主任的电话。乍暖还寒时,晚间有莫测的雾,在退热的地表翻涌。
谢欺花闷不作声地走在前头。
李平玺在落后她两步的位置。
把谢欺花送到楼下,她没让他上去,也没问他去哪。就像李平玺也止步于明暗交接的楼道口,不肯向前一步。
他终究变成整夜不归家的坏孩子。
好在谢欺花也不是个称职的家长。
到了家,谢欺花脸上的阴沉变成挂不住的愤怒。她下意识摸向自己的包,发现最后一包烟也被分出去了。
家里扫视一圈,没有烟了,她给李尽蓝打电话,让他上楼的时候带两盒。
李尽蓝说他看到李平玺还站在对街的路灯下,谢欺花说,你就别管他。
李尽蓝去副食店买烟,老样子,两盒蓝楼,李平玺就知道这是姐姐的口粮。他上前一步,抢先付了款。
李尽蓝:“你生活费不是被断了?”
这是近几个月来,哥哥第一次向他说话,李平玺脸上一闪而逝的惊喜,随即也被复杂的情感掩盖:“参加了网吧赛,拿了奖,手头还有点小钱。”
李尽蓝审视弟弟,他眼下两片乌青,和凹陷下去的面颊。李平玺说哥我没事,我现在真的挺好,我挣上钱了。
李尽蓝凝望他许久,最后,彻底释怀一般,无声地笑了笑。他摸弟弟的脑袋,说他瘦了,又说他长大了,懂得为家人分忧了。李平玺两眼一红,眼泪就流出来,呜呜地哭着说想家。
李尽蓝带李平玺去吃宵夜。李平玺确实饿了,埋头吃,李尽蓝就在一旁看着,又去买了一瓶冰镇的汽水给他。
“哥,你以前可是不让我喝冰的。”
李尽蓝说:“你也不小了,喝吧。”
李平玺吃烧烤,断断续续说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李尽蓝问他在哪上网,为什么不用给钱,李平玺说哥你放心吧,我跟学长一起,他对我可好呢。
学长是谁?就是我舍友,之前他租手机给我都没收钱。李尽蓝最后又问李平玺想不想回家,李平玺说,想啊。
结完账,李尽蓝提着烟回家。谢欺花问怎么买了这么久,他说路上耽误了一会儿。谢欺花不追究,伸手拿烟。
烟这个东西,越烦越想抽,越抽瘾越大。谢欺花抽着抽着,轻咳起来。
她支开了烟。
“姐,嗓子不舒服就别抽了。”
“没事,我换季就是这样。”
谢欺花两腿岔开,在沙发的主位上,居高临下地抽着烟,不用想也知道惹她不快的人是谁。浑浊的烟雾萦绕逼仄的客厅,李尽蓝坐在旁位,谢欺花不在乎他吸二手烟,她更在乎自己。
抽了一会儿,身体也卸了气力,她侧卧了下去。李尽蓝看到她抻着颈,试探开口:“姐,是脖子不舒服么?”
“……有点,你给我揉揉。”
李尽蓝起身去拿药酒,她咬着烟把大衣脱下来。谢欺花衣品不错,这和她身上衣服的牌子、价格没多少关系,她一向是花最少的钱办最多的事。
一件版型挺括的烟灰色风衣,内搭珍珠丝织衬衫,下身是宽松显腰的牛仔长裤,只要不怕冷,穿什么都漂亮。她的衣服有些是谢雪挑的,有些是李母的手笔,无一例外都偏向干练。
厚重的大衣下,布料非常少。谢欺花翻身躺下,李尽蓝走了过来,他的双手搓热些许药酒,再摁上她的肩颈。
“怎么样?”李尽蓝照例这么问。
“你的手法变好了。你去学了?”
“没有,在书上随便看了点儿。”
“我告诉你,练再多也没用啊。”谢欺花警告,“我不会付你工钱的。”
李尽蓝轻笑两声,说我不要工钱,要你平时少抽点烟。谢欺花敷衍,闭眼享受,又问他是不是去见李平玺了。
李尽蓝眉尾颤两下,低声说“是”。
姐姐就是姐姐。姐姐是瞒不住的。
谢欺花沉吟片刻,“他手上没钱了还不回来?”李尽蓝说他有朋友收留,又说他在网吧打比赛,也挣了些钱。
“歪门邪道。”谢欺花评价。
李尽蓝心里也想着事儿,手上不由得加了些力道,没想到谢欺花“嘶”了一声,说轻点儿。他连忙停了下来。
谢欺花的后颈多了两道鲜明的红痕,原来是他指甲没修剪到位,划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