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恶意袭击
「很多时候,消弭不堪的不是时间,而是结果。于是你只能静待时间流淌,拿来兑换结果。」
天很灰,雨很大。
台北的天气在春天阴晴不定,原本还是风光明媚的午后,下起了滂沱大雨。
方瑀涵刚结束在「异咖啡」打工的行程,正要返回租屋处,面对阴绵绵的天气,心里不免泛起一阵低气压,想起出门忘记把伞放进包包里,只能进到咖啡厅里跟店里借一把雨伞。
店里的姊姊小如见到她折返,调侃道:「方涵也有没有带伞的时候?」另一个妹妹,年纪小方瑀涵几岁,名牌写着阿发,摇了摇头,「小如姊,你就是恋爱经验少,人家伞不带,是可以给男友送伞的机会。」
「我这个老人家的迷思,特地送伞,那不就散了吗?」
「那有什么打紧,愿意为我们方涵姊姊挡雨,都不够我们店里领号码牌了。」
方瑀涵在旁边见两人斗嘴,微微一笑,「我从来没有麻烦过他送伞。」她取了雨伞,走出店外,只听到阿发喊道:「该麻烦就要麻烦!别什么都自己来呀!」
方瑀涵刚踏出咖啡厅,雨已经渐渐转小,「看来是不需要这把雨伞了呢。」方瑀涵没有把雨伞放回店里,逕自走出了咖啡厅。
她脚步欢快的来到一家葱肉饼摊,向老闆买了两个葱肉饼,今天因为店里人手足够,老闆让她提早回去休息。一个葱肉饼就是特地准备给家里的他,「他就是喜欢在这种下午的时间吃一点小点心。」
「噢,」当租屋处的门被打开的一瞬间,方瑀涵的心里塌了。
他身旁搂着一个半裸的学妹,两个人还一起窝在那件他们夜里同榻而寝的被里。
学妹露出一种就是「我赢了」的那种表情,男生也没有追出来狠狠地跪在地上,痛哭解释或是要求原谅的意思,一切都这么自然而然的发生了,似乎方瑀涵才是哪个意外走错、闯进别人租屋处的人。
方瑀涵缓缓关上门,手上还提着那包葱肉饼。
男生的简讯来得很快:「我没有办法了,我们分手吧。」
大怒无声、大悲无泪,方瑀涵没有哭、没有歇斯底里,她在路边静静地打了几个字:「她离开了吗?」
男生不解:「你还想要见她?」
方瑀涵的讯息没有带任何情绪,「我要拿回我的东西。」画面显示男生已读没有回应。
隔了半晌,男生才打字传来回覆,「她走了。」
方瑀涵没有走远,她只待在与「前男友」租屋处相距不过三个街区的街角。
她接到讯息,上楼,不过十分鐘的事情。男生把衣服穿得很体面,跟平常在租屋处相处那个只穿四角裤的他截然不同。
「方涵……我……」男生试着要解释。
「我只拿走我的东西,其他的全部留给你,我不要了。房租你可以找人分摊吧?」
男生的心里泛起一点愧疚感:「你为什么不跟我吵?这样了你还在替我想房租有没有人分摊?」
方瑀涵也不知道,也许是打从心底的善良、也许她不知道怎么跟人发生争执、也许小时候听过父亲说太多命案现场,这里对她来说就是一处「命案现场」。
「我为什么要跟你吵,事情都发生了不是吗?」方瑀涵试着筑起自己的边界感:「你能轻易的被人拿走,那你也就没有真正看待这段感情,我们这段关係也不是很牢固。」
「方瑀涵!你知道我……我很努力爱你嘛?」
「别说了,多说只是让自己难堪。」方瑀涵冷冷地说,边把她的衣服塞进地上的行李箱。
「你一直都是这样喜怒全部闷在心里,从来不表现出来,你永远都是这样淡淡的表情,连发生这样的事情你都不想跟我吵?」男生的情绪变得很激动。
「我跟你吵有什么意义吗?难道我会期望你回到身边?就算你回得来,我也不要了,你也不是当初我认识的那个你了。」方瑀涵抬头望着站在一旁的他,眼神坚定。
「对对对,只有你永远是当初的那个你,你永远也变不了。」男生用力地摀着双眼、泪流满面:「你难道不知道吗?你的内心里,有一块我永远也没有办法触及的迷雾。」
方瑀涵点了点头,「或许吧,那块地方可能连我自己也碰不了。但是在你选择用恶意去触碰它的时候,你就已经没有叩门的资格了。」
「什么叫做恶意?你难道没有心里有恶意的时候?」男生竭力的喝止自己的情绪,可是还是显得很激动。
方瑀涵很快就推敲到了──租屋处位在三楼,从一楼到三楼都是铁製的楼梯,方瑀涵的脚步声绝对是男生最熟悉不过的声音。前男友大可以让学妹跳窗走后门离开,但是他没有刻意隐瞒,似乎早就安排好了这段表演──他已经铁了心要结束这段关係,而且是用如此「恶意」的方式。
方瑀涵盖起行李箱,起身,「我也有恶意。」方瑀涵把租屋处的钥匙留在了那张他们曾经一起度过多少晚餐时光的小桌子上,她的眼光迅速扫过这个一起生活、一起依偎的小地方:「但我的恶意是用来守护我觉得温柔的事物,而不是用来刺痛他们。」
「那──那你被这么大的恶意攻击,你为什么不反抗?」男生不解。
「这就是我跟你本质的差异,所以就算今天没有发生这件事,你也终究还是会离开的,」方瑀涵瞬间在那剎那看清,前路豁然开朗了起来:「我们就不是同路人。」她关上房门,他也没有再追出来。
方瑀涵拉着行李箱,天空中又飘起了细雨。
行李箱笨重的轮子吃力地在崎嶇不平的路面颠簸,发出「哆哆哆哆」的声响,但无论如何都比不起方瑀涵翻腾的内心。
方瑀涵走出了五个街区,离租屋处有点距离之后,她终于忍不住,眼泪从眼眶中夺门而出、毫无保留。
「为什么──为什么──」方瑀涵不停的捫心自问,有如拿着匕首凿刻着自己的心脏,拼命想在里面翻找答案,但她不知道的是,现在她的心就是深不见底的洞,怎么吶喊,都不会有回音。
「现在还是要找到可以留宿的地方。」方瑀涵心里想着,翻找着手机通讯录。虽然车程两个多小时可以到家,但是一来方瑀涵不想轻易回家,二来明天还有课跟打工。
她拨通了那通电话,自从毕业后就没有再见过面了:「花花,是我──方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