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你的家人已经死了。反正海屑镇已经不在了。反正你的女皇已经死了!你的女皇正在接受永生永世的神罚,因为属于你们的至冬再也回不来了。
再也回不来了——
——可是,可是!
达达利亚咬破了嘴唇。
鲜血自青年的唇边滑落。螭魔无法感知到这段时间正在异常地循环,来自神明的攻击无休无止,一双利爪再次伸向达达利亚。
但这一次,青年没有躲开。
脖颈上金光一闪,达达利亚按住了岩印,用玉璋的力量包裹住了自己的身体。
他抬起头,暗蓝色的双眼睁得老大,瞳仁紧紧地盯住螭魔的巨爪,似乎要迎面接下这一击。
来吧,就用你的爪子把我捅穿,把我送到祂的面前。
这一次,不再是手臂,我会用整个身体抱住对方。我会逃出去,我会带所有人逃出去。
我一定会拯救,拯救她,他,他们,我的战士,我的兄弟,女皇,家人,一切。如果这就是天空为败者定下的规则,而我必须要为此付出性命——
来吧,让我看看,拼上性命的结局会是怎样!
螭魔的巨爪迎面掏来,轻而易举地击穿了达达利亚身上的玉璋,粉碎了青年的魔王武装。离开摩拉克斯太久,力量微弱的玉璋已经起不到任何保护的作用,达达利亚咬紧牙关,努力地扭转身体试图劈开要害,打算借着对方的力道冲到归终面前,哪怕会因此重伤,只要能能让我改写这既定的一切——
达达利亚的身体一歪。
有谁轻轻地将自己拉开了。
真的,真的只是轻轻一拉。那人就那么轻而易举地,毫无犹豫地,若无其事地,将达达利亚拉到了自己的身后。
青年的双眼瞪得老大。青年看到螭魔的巨爪错开了自己的身体,正如他的双手错开了归终的衣袖。
少女的泪珠滚出眼眶,仿若一朵即将枯萎的琉璃百合,翩然落入了夜叉们的封印大阵中。
而这一次,达达利亚再也没有力气,也没有机会再去救人了。
青年怔怔地回过头。
摩拉克斯正背对着达达利亚。他一手拉着达达利的绶带,一手持枪,为青年挡下了螭魔的巨爪。
劲风将神明的兜帽吹落。没有人看到岩之魔神现在的表情。岩盔还稳稳地扣在摩拉克斯的脸上,为祂遮去此身的一切悲喜。
达达利亚设想过很多和摩拉克斯重逢的情景。
出于对武艺的自信,达达利亚当然想过,等回到归离,摩拉克斯或许会某种陷入危机之中。待到那时,以一敌百的执行官达达利亚从天而降,闪亮登场,以一己之力颠覆战局,赢下摩拉克斯的钦佩与悔恨。佩的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恨的是自己没能早点叫他回来,把他一个人丢在至冬,看也不看一眼,简直就像不存在了似的。
…这种近似于发梦的畅想,老实说,青年不是没想过,甚至是想过很多次。
但现在这种情况。
摩拉克斯与达达利亚的脚下,夜叉们的五行封印大阵升腾而起。达达利亚并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但螭魔清楚,摩拉克斯更清楚。祂猛一振枪,荡开对方的攻击,金铁与龙爪相撞,轰鸣之声令在场的所有人屏住呼吸。
见到摩拉克斯,螭的竖瞳中闪过一丝阴冷。那是狩猎者发现自己反而被对方狩猎时,所流露出的不甘与憎恶。两位魔神静静对峙,螭龙巨大的尾巴在身后躁动不安,荡尽了最后的沙尘,也将空气击得猎猎作响,仿若裂帛。
半晌,螭魔的喉咙中传来一声低沉的冷笑:“想不到,你会放弃归离集。”
摩拉克斯没有回答。他只是松开达达利亚的绶带,又猛地抓住青年的胳膊,将他往身旁一扯:“不可贸然进攻。”
达达利亚看向摩拉克斯。
摩拉克斯同样没有回应达达利亚。即使不去看,摩拉克斯也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子。青年的手臂在颤抖,身体在震动,衣服上的金属装饰跟着发出嘎啦嘎啦的声响,与主人的心脏一同悲鸣不已。愤怒让达达利亚顾不得这些,他想要冲上去,想要宰了眼前的魔神,哪怕对方正散溢着剧毒的气息,贸然击溃,只会让深渊之力泛滥于归离原之上。
现在并不是安抚达达利亚的时刻。摩拉克斯只是看着螭魔,岩盔遮去祂所有的表情,只留一双鎏金的龙瞳在外,淡然,平静,甚至是颇为玩味地注视着眼前的敌人。
夜叉的五行大阵正在他们三人的脚下运行。
螭魔的表情变了。
五行封印大阵,螭当然知道这东西的作用。如今战争不断,魔神虽可击败,但尸身难以销毁,怨念更是无法彻底祓除。摩拉克斯率领众夜叉创造此阵,以空间转移之力处理魔神残躯,确保人类不被诅咒侵扰。不过,该阵虽强,要求却高,不仅需要多位精通封印之术共同驱使,还会消耗地脉之生机,最后能封印的,也不过是一些将死之物。
夜叉固然强大,可终究只是元素生物。它们没有足够的权能封印尚且存活的魔神——
但,如今不同。
现在,五行大阵,哈艮图斯就落在其中。祂虽然身染诅咒,命不久矣,却尚未身死,完全可以就此化作阵眼,配合夜叉,将巨螭拖入阵心之中,与自己一同封印。
毕竟,归终的力量虽然弱小,却是真正的尘之魔神,拥有和螭魔平起平坐的权能。况且,就算哈艮图斯力有不逮,摩拉克斯也会成为祂最后的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