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达利亚合上折本,看向摩拉克斯:“然后,我想问下关于我的事情。”
摩拉克斯——我会饥饿,也会口渴,受伤也会疼痛,但伤口也会愈合。可是为什么,我的生长痕迹似乎……消失了?
摩拉克斯沉吟片刻。
“……我还以为你早明白的。”
他轻轻地。
达达利亚当然不明白,所以等待着摩拉克斯的解答。此时此刻,那副遮去神明所有表情的石制面具没有被卸去。这就代表着,现在的摩拉克斯和白日的分身不同,此时的他代表绝对的严明,公正,杀伐决断,陟罚臧否,不失毫厘。
不讲情面……也不留情。
“你没有想过,若你能和凡人一般生长,衰老,你又要怎样等到我赢下这场战争,哪怕千年之后?”
达达利亚一时愣住。
“什么?”
不得不说,这个问题他真没想过。但这一刻达达利亚猛地发觉,魔神战争本就持续了千年之久。这是一场不可能以凡人的寿命来度量的战斗,人类绝不可能望到这场战争的尽头。
而摩拉克斯给他的许诺则是——待战争结束,他会将自己送还。
那么这一切,需要等待千年的时间。
而达达利亚忽略了这一点。他忽略了,无视了,忘记了,自己要同摩拉克斯一起在这里,在璃月,征战数千年……且不得也不能返还至冬。
见达达利亚的神色有所变动,摩拉克斯终于叹息:
“钟离……未来的那个我,在将你送往此地之时,竟没有告诉你?”
“他……”达达利亚感到自己的嗓音都有些发涩:“……我那时……听不清。但他好像在说……抱歉。”
摩拉克斯默然。
“斩落天空这四个字——除却万丈豪情的爽快,你又是否明白它背后的重量?”
良久,摩拉克斯起身。他缓缓踱步,走向门边的位置,背手向后:“创立秩序,需要千年的时光。我曾不愿为此劳神,只想留得一隅,偷生度日……但苍生何辜,黎民何辜,提瓦特数以万计的生灵又何辜。”
“而你口口声声要做的,是毁掉我眼下要创立的秩序。”
“创生,毁灭。这千年之积累,又怎能在晦朔间灰飞烟灭?未来的我对你所说的抱歉,是因为他知道,你接下来要以人类之躯,度过千年的岁月,修炼自己的意志和武技,只为那一场毁灭一切,且不见终局的战斗。”
达达利亚抬起头,见摩拉克斯也看着自己。此刻夜深露重,不见月色,神明只侧目看向自己,却还是戴着那副石制面具。但,唯有这一刻,达达利亚忽地有些明白摩拉克斯为什么要保持这样的姿态。
尽管青年还没来得及与他一同经历千年的时光,但仅一瞬,他似乎觉得摩拉克斯身旁的门成了他心灵的门,只一瞥,便能窥见那排山倒海的坚守和孤独。
“我…”达达利亚话音未落,
摩拉克斯皱眉。他猛地回头,看向半空。
果然,几位千岩军战士立刻跑向这里,锣声不止:“敌袭!——有敌袭,注意警戒!注意警戒!金鹏大将已经前去…”
“随我出战。”摩拉克斯头也不回地向外踏去,“调整状态。准备迎敌。”
达达利亚沉默片刻。
他抓起长弓,闷着头,随摩拉克斯一同冲了出去。
“海水!是海水!”
“海水涨上来了——”
眼前的景色在急速后退,没人能跟得上摩拉克斯的步伐,除了达达利亚。火把一个接一个地亮起,将熟睡中的村民们唤醒。
千岩军们指挥着老人妇孺向西行进,躲避灾祸,而在数千里之外的东之海岸,潮鸣随疾风袭来,即使相隔甚远,魔神的呜咽声仍惊得鸡犬暴毙,马儿发狂,一双长腿跃起乱践,几欲挣脱,人力难稳。
好在,陆上的混乱有仙人和千岩军安稳,混乱的火光正不断向二人身后隐去,这不是他们现在操心的事。随着二人不断向东奔赴,腌臜腥气愈来愈重,夜雾也愈来愈浓,还未等达达利亚掩住口鼻,摩拉克斯已先替他遮掩。
“憋气。”
达达利亚猛地抬头,他还未看到海岸,却见得滔天巨浪突然暴涨而起,掩住天上本就晦暗的满月。青年本要跃起躲避,却见摩拉克斯展平双臂,金光化形,坚固的玉璋拔地冲天,与怒涛堪堪相接。
两股巨大的魔神之力将这浓重的夜雾撕开了一个口子。不断上涌的潮水被拦在了力量之外,取道向侧,轰然冲毁二人立足之外的山峦。目之所及景色有一瞬的清明,可片刻,更多的腥臭扑面而来,似要将人类的五感扭曲,吞没似的。达达利亚这次自己护主口鼻,咬着舌尖,正盘算着如何进攻,但下一秒。
一线青色的闪光腾空而起。
此刻无星无月,雾深露重,一片黑暗之中,天地间除却摩拉克斯的玉璋,便只有那青光亮如细线,下坠又扬起,就这样奔逸不止,缥缈至极,将天空缝出一道道细细密密的针痕。
下一瞬间,那些针痕倏地密集起来,似乎有更多类似之物加入了战斗。原本细弱的青光也在不断变换,炫目的红,耀眼的金,澄澈的蓝和深邃的紫,还有数不清的各种颜色,无数道彩光纵横交错,就像是要让这片天空变得更亮,更烫,光芒满溢,直到撑破!
终于,月亮从浓云后撑出了半点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