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他俯身拾笔,在句号后面加了一个括号【(待定)】。
倒不是不愿意把摩拉克斯想成性格恶劣的家伙,达达利亚只是觉得对方不像是会拿别人的性命寻开心的人。尽管在自己的梦境之中,那家伙的确用相当疯狂和激进的手段**了自己上千次,挖掉左眼掏出心脏什么的……那已经根本不是自己向往的争斗,而是毫无意义的虐杀,残杀了。
达达利亚喜欢争斗,喜欢战斗,喜欢拼死厮杀的刺激,也喜欢挑战强敌的快感——但他不喜欢折辱对手,凌虐对手,更不会做出有损于对方尊严的举动。这也是他和愚人众大部分执行官都合不来的原因之一。
但,梦境所反映的,便是真实了吗?
他当然知道人都会有伪装,可摩拉克斯若想杀死他,真的必要在自己面前伪装成如此温厚和善的模样吗?
在至冬国,他与他冰钓,料理,同弟弟妹妹一起做游戏;在璃月,他带他吃小吃,逛夜市,看烟火,与自己一同选购买给家人的伴手礼……
如果只是为了更有趣地杀掉自己,真的有必要伪装到这个地步吗?
“说到底……哈,虽然我不愿承认,”达达利亚冷笑一声,“世间真的有凡人,真的能够让上古的魔神,杀得‘尽兴’吗?……”
达达利亚摇摇头,举起那张纸,透着灯光看了看。
片刻,他在纸张的右上角补下一串数字——
那串出现在自己梦境之中的,却不知该作何解释的数字——
10001。
‖﹕02999﹕‖
有了愚人众内部的接洽,达达利亚很快便见到了往生堂的客卿,钟离。他自信自己有着和谁都能聊上两句的沟通天赋,却没想到自己和这家伙的沟通会如此顺畅。
说一见如故都有些轻挑,达达利亚之于钟离更像是久别重逢,异乡故知——那份熟稔让双方感到不可思议,就连那个在达达利亚的观察中,表情向来淡漠的钟离,都在见到青年后,微微睁大了眼睛。
到底不能表现过于亲昵的样子,以免引起对方的怀疑。达达利亚还记得自己来到璃月的使命,找出摩拉克斯,夺取神之心——在这之前,他必须要将一切私情排在后面,哪怕自己对这家伙的感觉还算不错。
但,真的是感觉还算不错……吗?
“这是牛杂,是一道老月菜。公子阁下初来璃月,不妨来尝尝这儿的特产,如果喜欢,也可以给家人带些现成的回去。”
钟离将盛满牛杂的小纸碗递给达达利亚,又浇多了些汤汁,唤回青年飘远的思绪:“阁下嗜甜,这家牛杂的汤汁,想必会很合你的口味。”
“啊,谢谢。”达达利亚接过纸碗,愣了一下:“咦,我有说过自己喜欢吃甜食吗?”
钟离似乎也愣住了,他皱起眉,浅浅地吸一口气:“啊,是我自作主张了。或许是因为看阁下来自至冬,我不自觉地,会去猜想你的口味。”
“那就是了。钟离先生见多识广,品尝过至冬的料理,也不奇怪。”达达利亚笑眯眯地点头,指了指自己的纸碗:“可是,先生,这里只提供筷子吗?就没有叉子……勺子之类的?”
“呵呵,若不嫌弃,你也可将筷子当叉子使用,”钟离轻轻笑笑,摇头:“不过,若想要长久地留在璃月生活,这手上的功夫,阁下还需要多加练习才是。”
“论手上功夫,我可没输过谁,”达达利亚颇有几分骄傲地回应着,他垂下头,以筷作叉,使劲一戳牛杂,可那滑溜溜的肉皮儿一弹,几滴汤汁溅到了钟离的脸上,黏黏答答地流到他的唇边。
达达利亚抬起头,尬笑几下。
好在,钟离并没有嗤笑达达利亚的笨拙,也没有因此生气。他拿起手帕,闭上眼,像是什么都没发生那样,抬手擦去唇边的油渍。
——唇边的……
不。
等一下,等一下。
等一下。
达达利亚忽然觉得这一幕如此眼熟,眼熟到让自己有些幻视的程度。
那是什么?他恍惚间觉得钟离垂下头,唇边流下的不再是油渍,而是血水与泪水。可是,千岩造就的身躯,匪石不转的心灵,怎会有血水流过他的唇边,怎会有眼泪划过他的脸颊?
雨天,轮回,鲜血,死亡。他看到他拥抱着自己,诉说着二人的命运,也看到自己曾埋首于他的颈窝,却努力地抬起头,在最后的最后,想要与对方接吻,然后……
【在这样的一天结束,那样的一天到来之前,请你一定要,一定要……】
然后……然后他欠他一个吻。
——达达利亚猛地抓起钟离手中的手帕,丢掉。
他抱住钟离的肩膀,深深深深地,吻上了他的嘴唇。
‖﹕10001﹕‖
摩拉克斯环视屋内的狼藉。半晌,他默默俯身,将碎掉的碗碟捡起。白色的瓷片落在黑色的手套之上,比躺在地面上更有残缺,破碎之意。
青年是个急性子,只要稍稍挑拨,就会全身心投入战斗之中,完全不会顾忌周围的环境——这一点,摩拉克斯已经想起来了。
尚武,好战。没错。他和记忆中的青年一样。记忆中的那个青年,挚友,至冬国的达达利亚。
……以及,他的恋人。海屑镇的阿贾克斯。
那么,该如何应对接下来的情况呢?摩拉克斯一边收拾着被二人武斗波及到的食器残片,一边思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