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不合时宜地想到了手下向自己讲述的那些故事。绘声绘色,连动作都有,有时是双手揉捏,有时是用腿抵住,激烈时是抱住对方的肩膀,然后五指代梳,伸进彼此的头发——
……
达达利亚轻咳一声,反问钟离:“那你是怎么认为的?”
“我不知道。”钟离摇头。
达达利亚挑眉:“哈?活了六千年不知道什么是爱,你在跟我开什么玩……”
“并非如此。”钟离还是摇头。
说着,他站起身,来到窗边,若有所思地看向高悬皎月的夜空,片刻——
“阁下若问我爱与不爱,我自然是爱的,爱着璃月与世间万物。故人曾评价:‘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我虽愧不敢当,但这世间的松风水月,仙露明珠,其清疏有致,朗润清华,我向来是不吝喜爱之情的。”
“但我不曾,爱过任何与自己地位平等的人。过去不曾,而现在……”钟离回过头,看向达达利亚:“过去的我是尘世的执政者,而现在的我,只是一介凡人。我从不妄言未来,只因未来充满变数。”
“我只知道,现在的我,我不吝于为你停留,驻足,让你过得好受一些。你若问我理由,我不知道。毕竟,感到熟稔、亲切、怀念,对你我来说都不是好的借口——我们都知道,我们相识不过数日,这类念头无非只是虚妄罢了。”
“所以这一切,公子阁下。爱与不爱……就要看你如何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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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达利亚和摩拉克斯靠在一起。
他们靠坐在船舱的同一侧,彼此依偎着。
鱼肉罐头和牛肉罐头都吃完了。两个空壳子套在一起,两只餐叉交叠在一起,二人的呼吸交错在一起。钟离的肩膀刚耸起,达达利亚的肩膀便落下。
而他们的双手,正无意识地交握在一起。
小小的船舱里只有他们均匀而平静的喘息声。他们随着船只轻轻颠簸于深海之上,深渊之上。
小小的船只飘过至冬。飘过稻妻。飘向璃月。
仅仅相识三天,仅仅相识了一万零一次的两个人。
他们的双手无意识地握在一起。紧紧地握在一起。就像是再也不打算分开那样……
再也不要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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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达利亚醒来的时候,身上正披着棉衣,棉衣外还裹着一层薄被。青年有点茫然地直起身,一揉脸蛋,发觉自己正半张着嘴,又因为睡姿不佳,口水正顺着唇边流下……他赶紧一吸溜。
“啊……”
达达利亚注意到摩拉克斯的肩膀湿了一大片。
“你醒了,公子阁下。”
摩拉克斯淡淡道,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但达达利亚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没错,自己不仅靠着这家伙的肩膀睡着了,还流了对方一肩膀的口水。
达达利亚一时语塞,却见摩拉克斯抬手,那双手正被自己牢牢握住:
“那么,阁下可否放开我的手了?”
达达利亚立刻松手,心想好的,这下更丢人了,他不仅流了岩神一身口水,还和对方手拉手,快乐熟睡一整晚。
大概是见一直游刃有余的青年突然变得慌张,摩拉克斯忍不住笑了。他微微摇头,似乎并不在意:“既然醒了……不如去洗漱一番,我也正好换身衣服。璃月港就要到了。”
“啊。嗯……那个,真是抱歉。”达达利亚挠着脸,尴尬道:“那个,你要是没带换洗的衣服,可以先穿我的。我随身……带了几件。”
“正有此意。”摩拉克斯含笑点头。
——来到盥洗室,一捧清水泼到脸上,让青年清醒不少。抬起头,达达利亚并不急着擦脸,而是对着镜子抓了抓乱翘的头发,又伸手捏了捏呆毛,让它保持一个刚力挺的姿态,方才满意地点头。
用毛巾擦了半天,青年拔出头,呼一口气,抬眼看向窗外。璃月和至冬不同,这里常年被提瓦特暖流环绕,气候湿润又温暖,一年四季既不寒冷也不干燥——这让来自极北之地的青年感到身上黏糊糊的,就像是被蒸汽给罩住了一样,不太适应。
不过,真的来到璃月了啊。这里就是他成为执行官后的第一个战场了——达达利亚想着。
隐形眼镜也该换了,眼白处已经泛起血丝。达达利亚从口袋里掏出眼镜盒,对着镜子,摘掉那枚蓝色的镜片——
摩拉克斯来到了自己的身后。
大概是感到了原主人的到来,达达利亚的左眼与摩拉克斯的右眼立刻共鸣。至明至亮的金色呼吸明灭,如启明之星辰般闪烁。那是他们之间未知的契约。
“阁下的左眼,似乎有些发红啊。”摩拉克斯看着镜子里的达达利亚,略带担忧地问道:“是这样的镜片太伤眼睛了吗。”
“嗯,这东西看着方便,但戴久了眼睛就会很干燥,长期战斗的时候来不及换,会很麻烦。”达达利亚把那枚用过的镜片丢到垃圾桶里,重新拆开一盒:“不过再过一阵子,我就不打算戴了。愚人众那些家伙要是喜欢研究,就让他们来找我好了。我很期待那一天!”
说到打架,达达利亚就换回了那副嚣张自信的语气。他一边笑着,一边将新的隐形眼镜托到指肚,正要对着镜子戴上——
摩拉克斯拉住他的手。
“既然伤眼,就不要再戴了。”摩拉克斯说着,摸向达达利亚的左眼:“——可能会有点痛,忍耐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