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拉克斯闭目:“阁下倒不像是会使如此伎俩的人。”
“是啊,所以离开至冬本部也没什么。其他执行官那些莫名其妙的宏大计划,天大阴谋,我从来就没有兴趣,也不想掺和——”达达利亚叼着勺子,上下一动:“而且,璃月应该有很多值得挑战的对手吧?这样一想,也就没什么了。”
“原来阁下是为武斗而来。璃月向来卧虎藏龙,习武者亦是数不胜数。如此,只希望阁下在享受乐趣的同时,亦懂得收敛……”摩拉克斯淡笑,片刻,他睁开眼睛——
夜色暗淡,上古魔神的金色的眼眸微启,那光亮如至纯至亮的金色摩拉被人从黑暗中舀出,尖锐而明亮的一闪——
“懂得收敛——亦不要太过胡闹才好。”
他的右眼在与自己的左眼共鸣。
明目张胆的威胁。达达利亚忍住没有吞咽口水。
上古魔神的威压,烙在人类骨子里的,对魔神抗拒的本能——达达利亚忍住了。他的眼圈瞬间红了大半,并不是惧怕和胆怯,而是激动,狂喜,是武人看到值得一战的对手在明目张胆地威胁自己之后,那种不断高涨的,想要挑战对方,碾压对方,击溃对方的欲望——
达达利亚一舔嘴唇,皱眉笑道:
“是吗?那倒要看看……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到来,璃月的帝君有没有这个本事阻止我。”
达达利亚的笑容挂在脸上。那是绝对自信的笑容。自信且危险,张扬的笑容。夜的深海颠簸如摇篮,将他们囿于船舱之中,至黑至暗的幻梦里,来自深渊的青年同上古的神明静静对视。然而他们并非敌视彼此,也绝非要在此一战。二人只是在异常熟稔彼此的同时,仍旧坚守着内心最底线的东西——他的璃月,他的至冬。
只有这点,轮回千次不曾改变。他们都是心性至坚的人。
“鱼刺掉了。”摩拉克斯一指达达利亚的衣领。
“啊?呃,”达达利亚回过神,也像没发生过什么那样,手指拈起落在衣领上的酥软鱼刺,送进嘴里——堂堂至冬国执行官居然当着璃月岩神的面嗦起大拇指:“嗯唔,糟糕,这可是新衣服啊。到了璃月,麻烦岩神先生给我找家能洗衣服的地方,我这次走得急,没带上肥皂的。”
摩拉克斯环胸,皱眉:“至冬国的执行官阁下有那么多手下,随便让他们替你寻片皂角便是。何故让我?”
“咳,执行官上任第一天,衣服不是被血渍而是被油渍弄脏了,听起来有点,那个……丢人。”达达利亚轻咳一声,全然不顾自己在对方面前嗦拇指的样子更丢人:“初来璃月,我也得树立威信的啊。”
岩神忍不住笑了。
达达利亚也忍不住笑了。
真是奇怪的二人。为何如此陌生却又如此熟悉?摩拉克斯摇头想道,达达利亚暗暗揣测。说一见如故可能有些矫情,但这样的熟稔显然超过了一见如故。他们可以坐在同一张饭桌上互坑,也可以坐在同一个船舱内聊天。从威胁,到玩笑,到完全不在乎彼此的形象。他们好像在无数次的时间内聊过无数次这样的话题。他们对彼此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熟悉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他的左眼,他的右眼。他们在不知不觉中,分享了彼此的视力,灵魂,甚至是性命。
“这里还有啊。”
摩拉克斯伸出手,轻轻拈起粘在达达利亚唇边的小小鱼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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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
钟离用指肚,抚上达达利亚的嘴角。
他的中指食指并拢,无名指与拇指微微张开。至轻至柔的动作,带着一份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疼惜。
难以想象自己会对刚认识一个半月的同性如此温柔。意识到这点的钟离猛地尴尬,他收起手,看向达达利亚——
“呃。……那个,钟离先、生?”
达达利亚比钟离还要尴尬,他微微抬起手臂——只手背一抹,先抹去从左眼渗出来的血,再向下擦掉顺着鼻孔流出来的血——青年的小半张脸一时间满是血渍,但达达利亚并没有太过担忧。
看起来,他可比钟离轻松多了。
“唉,强行发动魔王武装反噬居然会这么大吗。”达达利亚叹了口气,他躺在床上,举起手,看向自己染成棕红色的手背——又一翻掌心,冲着灯光眯眼:“果然,身体也有些乏力,不能很好地握拳。唉……这下可麻烦了。”
——达达利亚似乎把这一切归于魔王武装的反噬之上。
——可,真的是这样吗?
钟离皱眉,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指尖。染着青年鲜血的指尖,中指和食指暗红一片,指纹里的血蜿蜒着,似乎在画问号。是错觉吗?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自己忘记了。
这绝不是魔王武装的反噬。
毕竟,即使以常理来思考,邪眼的反噬也不会对正值壮年的达达利亚造成如此深的伤害。
钟离深深深深地皱眉,思索片刻,忽然觉自己的心脏微微疼痛了一下。
心痛?钟离很清楚,他的心痛既不是譬喻,亦不是联觉,而是实实在在感到自己的心脏微妙地痛了一下。
磐石之心怎会感到疼痛?磐石之心为何会在思考关于达达利亚的事情的时候感到疼痛?
只是那痛很轻,亦不浓烈,就是风的种子落入石缝,只有浅绿色的光芒一闪而逝,像在他的心上划了一道,除此之外再无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