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拉克斯从不自夸,但此刻看着少年,他还是忍不住去想……那只左眼,的确是比朝霞更灿烂,比烈日更耀眼的金色。
少年蓝色的右眼倒映他金色的左眼。
是意外?还是巧合?还是有着暂时无法考据的深意?摩拉克斯可以肯定,那金色的眼,没有恶意,没有诅咒,是被某人带着深深的祝福赐予少年的。
除了自己,谁还能有这样的手笔?
少年仍在计算着他与自己的距离。他的视线是跳跃的,呈点状捕捉,是惯于瞄准的样子,似乎是以弓为武器的孩子。可他的左手握住的应该是剑柄一样的东西。满身都是谜团的,奇怪的小家伙。
要杀了他吗?杀了这个来自深渊的少年。杀了这个血脉被诅咒的少年。杀了这个右眼已经失去光明的少年。
现在,要在这里,杀了他吗?
摩拉克斯弯下腰。
阿贾克斯握住了短剑。
“……迷路了吗?”
摩拉克斯的掌心朝上,四指并拢。他朝少年伸出手,轻轻地问。
似乎没有想到对方会这样说,阿贾克斯手中的短剑仍然不肯放下,但装出来的僵硬表情似乎和缓了一点:“……啊?不。我没有。”
“那怎么会跑来这样的地方?”摩拉克斯说着,将阿贾克斯的左手腕——轻轻地握住。像折起花枝一样,少年的手下意识抖动,短剑立刻落回了包里,阿贾克斯神色一凛,但摩拉克斯只装作没有看见。
他牵起少年的手。已经有了男孩子模样,但仍然小小的,没有太多硬茧的手——轻轻握住。天冷,少年的手已经冻得发僵,被忽然地握住,阿贾克斯挣扎了一下,也就对这莫名的温暖妥协了。
“我送你回去。”摩拉克斯说。
“……您知道我家在哪里吗,先生?”阿贾克斯挑起眉。
“离家出走,家人会出来找你。我带你去迎迎他们……”
“哦?离家出走?说不定我只是出来打猎的呢?”阿贾克斯仍然挑着眉。
“冰天雪地,行囊空空,只剩一袋发霉的面包,和一把生锈的短剑。看起来,你的耳包还在,但手套似乎丢了一只。”摩拉克斯淡淡地瞥向阿贾克斯的左手:“银鞍白马,飒沓流星。少年热血固然澎湃,但若骄横独行,让家人为之挂心……也不过是一味地跋扈罢了。”
“哈哈——看来,没点文化,还真是听不懂先生骂人呢。”少年微笑着,脱口而出。
二人都愣住了。
熟悉的话,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对白。一方批评一方,一方开着玩笑混过去。他们一定有过这样的对话,只是谁都想不起来。想不起来,但既视感过于明显。这句话就像黑暗之中突然窜出的火光,扫去黑暗的同时,也夺走了二人全部的视线。
显然他们都意识到了这强烈的违和,二人视线一触即散,纷纷尴尬地收声。思绪不可避免地向前奔涌,摩拉克斯想要止住他,握住少年的手下意识用力。少年稍微动了动,他就又稍稍松开,绕到少年的另一边,把他的手套摘下来——为他捂暖另一只手。
这回阿贾克斯没有傻等着摩拉克斯来暖自己的手。他牵起对方的手,握紧,然后一同插进对方的棉衣口袋里——是两个人都能取暖的办法,他经常为弟弟妹妹这样做。
大大的人牵着小小的人,暖暖的口袋捂着两个人的手。两个人的距离更近了一些,但二人似乎都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摩拉克斯大衣口袋中,獭獭兔的毛茸茸地摩挲着二人交叠的指节。像呵护这不可多得的时光。属于他们二人的时光。
这样的一幕实在是过于温暖了。这样的距离……绝对不该存在于神灵与凡人之间。
“不必为我考虑,我的身体不同常人。”半晌,摩拉克斯轻轻道。
“不同常人?先生您从哪里来?”阿贾克斯反问。
“我来自璃月。”
“璃月?哦…”阿贾克斯若有所思道:“那的确是不同于常人。毕竟那里的人都是石头……”
摩拉克斯哑然失笑:“都是石头?怎会有这样的想法?”
“那个不重要,我想问的是……”阿贾克斯岔开话题,他抬起头,迎上对方的目光:“那你们,是不是都很崇拜你们的神灵?”
迎上对方的目光后,阿贾克斯发现对方也在看着自己。牵手让两个人的距离拉近,他可以清晰地看到对方的模样。黑色的头发,金色的眼睛,在冰天雪地之中也没有被冻红的脸颊,淡淡的雾气在口鼻周围,将这个人的五官雾了又晴。
这样的五官他不是第一次见。
阿贾克斯突然觉得,这个人,长得实在有些像……那尊在深渊里一直陪伴着,治愈着自己的,倒置的神像。
倒置的神像。
植入于秽土的神像。
被象征着诅咒与的锁链捆住的神像。
在提瓦特的天空之岛,在天之方舟的航路尽头,在那场将异世的旅行者卷入其中的战斗里,唯一存活到最后的一刻的——见证了这世界的终结的神像。
名为摩拉克斯的神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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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拉克斯,摩拉克斯。
我是天理的代行者,我是方舟的维系者。
我知斗士之刃无法斩落你的头颅,我知陨星之斧无法凿碎你的脊梁。
我知灭世之锁链无法勒断你的四肢,我知终焉之长枪无法挑出你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