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若还是从前模样,他便嫉妒又羡慕,痴迷又胆怯。
可言君嫣如今成了凡人。凡人,一辈子都翻不出风浪。
他便忽然“宽容”起来,允许纵容她的要求,仿佛上位者看下位者,发怒也觉可爱宠溺。
然而灯光下。
言君嫣情绪很淡,只道:“与你何干。出去吧。”
她看了眼他,漫不经心:“百年时间,你竟才进两阶,刚刚摸到化神门槛。言恒,若你一直如此,言家注定要败落。”
“......”
言恒咬住舌尖,尝到一股血腥味。
许久,他才勉强压下心绪,将托盘上的药碗递过去,声音僵硬:“喝药。”
熟悉的浅浅腥味传来。
这是那年言君嫣病重后,言恒花大代价求来的药方,用天材地宝熬出,每月一碗放在祖地门前,求她喝一口养身体。言君嫣偶尔会喝,但更多时候无心理会。
褐红色药汁微荡,没有丝毫魔气。
言君嫣皱眉,不想打草惊蛇,端起来一口喝尽。言恒便又忽然笑了,递过来一包蜜饯,轻声问:“苦吗?”
药汁不苦。
甚至有一股诡异的甜。
言君嫣却不知为何,心中忽生一点痛楚。
她怔然两秒,无视言恒伸出的手,冷淡示意:“下去,我要休息了。”
言恒顿了顿,收起蜜饯。仿佛还是从前那个弟弟,收拾好托盘,笑道:“那我就走了,姐姐好好休息。”
房门关闭。
冷月如钩,洒落清辉。
言恒走出听雨秋阁,来到族内重地,一路上都有弟子向他恭敬问好。这些弟子们神智清醒,但只有言恒知道,他们心中早已被自己种下魔种。
就如同当年的言清刃。
他一只魔,就能污染整个言家。
言恒笑容温和,心情很好地走进言家水牢。
此间没有任何弟子,粗糙石壁起伏,最深处,阴寒无比的深潭中,只用禁妖锁绑着一只妖怪。
一只奄奄一息的狐妖。
言恒笑吟吟蹲下,将空空如也的药碗放在狐妖面前,温和道:“多谢妖君,姐姐今日喝了药,情况好多了。”
锁链微动。
失踪多年的有苏容抬头,露出一张清寒如月的脸。
九尾狐妖容貌极盛,仿佛将阴暗水牢都映亮一瞬。两根布满倒刺的禁妖链穿透他的琵琶骨,露骨伤口不断有鲜血滚落,将原本清澈的寒潭都浸染成深色。
有苏容也笑了,问:“她还咳嗽吗?”
清冷声线回荡。
他的脸似剔透白玉,即便如此虚弱浑噩,也如山巅最冷的那捧寒雪,有种令人不敢直视的气势。
......和言君嫣方才的冷淡如此相似。
言恒脸上一阵扭曲,忽然抽出魔鞭,猛地几鞭狠狠抽过去。那张勾引姐姐的脸瞬间被锋利倒刺划烂,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你也配问姐姐?!”
魔气尖啸,疯狂吸纳着大妖的精血,兴奋无比。
有苏容侧着头,习以为常地舔了舔落在嘴边的血,毫无波澜。
数年前,有苏容将长生交给青丘,自己则闭死关寻求突破,以图找出言家魔气。
谁知言君嫣忽然病重,性命垂危。
他立刻赶到言家,想将爱人带走。但此时的言家被言恒暗中改动结界,极为针对狐妖。有苏容刚一入阵,就瞬间抗下数道法雷。
他本就已经自断四条狐尾,换来一颗延寿丹药,喂给了长生。
此刻抗下法雷,更是伤上加伤。狐妖显出狰狞尖牙,硬生生闯入言家,神智疯狂。一旁的言恒立刻手疾眼快发动魔气,献祭在场所有弟子神魂,将有苏容拿下,秘密关押于水牢。
对外,他则宣称这批弟子是外出时被青丘狐族所杀,激起人族更多仇恨。
魔气注入禁妖锁,无妖可逃脱。言恒告诉有苏容,他求来一张药方——言君嫣如今经脉皆碎,若能以大妖心头血入药,每月一碗,必能好转。
狡诈的狐妖遍体鳞伤地侧头,开口问他时,竟有一丝关心则乱的期盼:“真的吗?”
假的。
就算有,作用也微乎其微。
数年弹指而过。言恒从有苏容这里取出无数碗心头血,送到不知情的姐姐面前。他当然不会让有苏容死。
他知道,姐姐手中有狐妖命牌,他们情投意合,早已交换彼此命牌,何其情深。
何其可恨。
水牢清寒,有苏容脸上的伤很快痊愈,不留丝毫痕迹。
言恒声音冰冷:“妖君可知晓,几月前,我在基山探查到了狐族幻术的气息。”
有苏容并不开口,似乎对除了言君嫣以外的一切都不感兴趣。
言恒恍若未觉:“若只是普通狐族便罢了,就算你咬死不开口,我也能自己找到青丘位置。”
“可那幻术施展得相当漂亮。”
“红莲攀爬,与妖君闻名山海的幻境,竟同出一源。”
有苏容抬眸,杀意骤现。
言恒笑道:“就是不知道你好不容易将那只半妖藏在青丘,它却为何忽然跑出来。啊,难道是因为无父无母,血脉下贱,所以饱受欺凌,受不了排斥孤立,这才如丧家之犬般逃出来?”
男人眸中恶意满满。
有苏容沉默两秒,忽然笑了:“言恒,你怎么在自我介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