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在屋子里,也不在院子里,菜园里没有她,厨房里也没有她。
游飞转了一大圈,忽然听见上头有人轻声说:“在这里。”
他仰起头后踱了几步,就见明宝锦正坐在屋檐上,抱膝看着他。
两条长辫子辫子挽了起来,像蝶翼般贴在脑后,她就一只轻盈的蝶,落在屋瓦上也不会踏碎。
“等我啊。”
长梯摆在墙边,游飞长了身骨,颇有些份量,提了气才敢沿着屋脊走,轻手轻脚在明宝锦身边坐下。
到上头来才知道视野有多好,这院里的景简直一览无遗。
明宝锦就看着游飞这个院跑那个院,那个院跑这个院的,像只追着耗子胡撵一通的多事小狗。
“这好地方,你都不带我上来玩啊。”游飞说。
明宝锦觑了游飞一眼,见他眼睛里还留着一点红,话到嘴边,又跟烟似得散了。
屋顶上风大,吹得明宝锦那双辫子都舞动了起来,游飞歪个脑袋替她挡风,眼珠左看右看,笑道:“瞧,三姐姐和孟阿兄在前门说话呢。文先生陪着蓝姐姐在屋里绣花呢,师父,师父呢?”
明宝锦拿下巴朝西跨院挑了一下,道:“同大姐姐往厨房去了,他们俩太累了,都起迟了,可这时候吃早膳,午膳不知道还吃不吃得下。”
“吃得下,大姐姐过会去官园里,师父肯定要跟上,这一阵逛下来,铁定就饿了。”游飞忙说。
明宝锦点了一下头,游飞见她又不说话了,总想说点什么逗她,只才冒出‘诶’来,上下嘴皮子就叫明宝锦一捏。
游飞也不挣扎,眨着眼看明宝锦。
明宝锦看着他的眼睛,道:“不说话也可以,不快乐也可以。”
她慢慢松开了手,游飞的嘴一时间还是撅着的,像只小鸭子。
明宝锦不由得笑起来,她一笑,游飞也笑,说:“同你在一块我很难不快乐啊。唔,不说话么,那我憋憋看?”
两人就安安静静在屋顶上吹了一阵冷风,直到老苗姨一抬头发现了他们,不敢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叫道:“这大冷天的,你们俩在屋顶上做什么?这家里搁不下你们四瓣腚?”
明宝盈和孟容川从外院那一头循声往上看,见俩小小少年肩并肩坐在屋脊上,被老苗姨姨一吼,赶紧弓腰沿着屋脊往下走,身前是蓝天白云。
“都道无人知我愁,若有人知哪来愁?”
明宝盈笑看屋檐上的两人,回过脸来的时候,见孟容川正在看她。
真是奇怪,不看他的时候,他的眼神柔软多情的像春水,看向他时,他反而敛了敛,春水还是春水,只是无风平了波。
“怎么了?”明宝盈问,他从刚才起就一直有话没说尽。
孟容川轻声问:“你弟弟在公主府上不大好吗?我打听了一下,只是他进了公主府,全然不归司农寺管了,而是公主的私有了。”
“是我娘说的吗?”明宝盈缓了一会才道,“她,她找你去了?”
“我不曾见到她,她去见了母亲,”孟容川顿了顿,说:“哭了一阵,母亲也很心疼她。”
“代我向老夫人致歉,我晚些时候亲上门与她解释,”明宝盈看起来很平静,又道:“小弟眼下没什么不好,公主府已经是一等一的好地了。只是阿娘不信我,也不信大姐姐,总觉得我没有竭尽全力助小弟脱籍。”
“想脱了官府贱籍,除非是年迈多疾病,再就是勋功卓著,再有,就是天恩大赦了。”孟容川蹙起眉来,道:“何其难?”
明宝盈别过眼去,轻轻点了点头,道:“我不会再让她再滋扰你母亲。”
“我母亲素来信重的人是你,又不是你娘,我回家与她一说她就知道原委了。你母亲若再上门,自有我母亲与她说这番道理的,你不必与你母亲说什么的,我们做子女的就算再有道理,同母亲争执起来总要掐着言语分寸,心里急坏了烦透了也要好声好气,好言好语的,实在是费心力。此事你今日就当没听过,宽宽心过年,养养精神备考。”
孟容川柔声说着,就见明宝盈将眸子转了回来,抬了起来,瞧着他。
“今日有信给我吗?”她的声调轻快了起来,带着一点娇嗔。
孟容川下意识用指尖触向自己的心口,道:“怕误了你看书的时间呢。”
“对,还费了看信的灯油呢。”明宝盈腕子一转,摊开一只细白的手,掌心泛着薄粉,道:“下次记得往信里放几枚铜子做油钱。”
孟容川唇角陷进去,将信轻轻搁在她掌心里。
老苗姨训了两个小的,又到前院来,瞧着他俩框在门里,一个低头一个仰脸说着话。
“没走就好,进来拿腌萝卜回去给你娘尝尝。”老苗姨当自己没瞧出那点滋味来,笑眯眯说。
孟容川是头一回进明家的厨房,厨房里好香啊,暖融融的。
明宝锦站在灶边,捏着一双长长的竹筷子,手里抓抖着一把刚擀好的面,抖进沸腾的汤锅里。
明宝清已经被明宝锦赶走了,同严观两个坐在桌边托腮瞧见她忙活,游飞凑前凑后地想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