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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3章
    “对不起啊,九郎。”他在为很多事情道歉,“我太懦弱了。”
    温如徽神色平静道:“无妨,人不是一生出来就知道该怎么应对世事的,更何况有些事,怎么做都不会完满。”
    “譬如呢?”秦怀谦问。
    “就譬如大义灭亲,是对是错?”温如徽摇了摇头,道:“别想了,我在太学早已期满学成,你也该出来了。”
    秦怀谦没有说话,隐约听见有人在轻声催促温如徽,她很是威严地轻轻一颔首,然后侧目看了秦怀谦一眼,好像是在说‘明日见’。
    这个夜晚糟糕又漫长,但因为温如徽的出现而很有意义。
    那颗药丸一定价值不菲,效用真得很明显,秦怀谦又躺了一会,缓缓举起自己胳膊,把指尖伸到从气窗处落下的一方月色里。
    然后他的目光动了动,他看见月里有一片瓦,应该是牢房顶上的屋瓦,可不知怎么落了进来,断口单薄而锋利,像是一个昭示。
    孟容川这一夜只睡了约莫一个时辰就起来了,如果是孩子被这么吓一跳,因为受惊而辗转难眠还有的好说,可他早就不是孩子了,碎瓦又没伤他,怎么就心神恍惚,睡了也醒。
    大理寺和刑部同在承天门街第四横街上,不过一个在西一个在东。
    孟容川身上还有官职,明日有由头去吏部报到的,而刑部与吏部同在尚书都省之内,所以孟容川决定不睡了,赶着承天门开的时辰,去大理寺附近等着,看刑部的人有没有去接秦怀谦出来。
    二月的这个时辰,天空是黑蓝的,还很寒凉,不过孟容川在陇右待久了,只觉得长安的风柔润。
    东城门的朝房在永昌坊小南口,而西城门的朝房在辅兴坊。
    孟容川去的时候那里已经等了很多人,五品上的官员是去早朝的,他们的时辰紧促一些,自然是先进去。
    五品下的小官们是去各自官署的,八品往下走的小官小吏在朝房里更是连个坐的位置都没有,各自寻了相熟的人站着就聊开了,习以为常地从袖洞里摸出个胡饼来干嚼。
    孟容川同他们等在一处,还碰上了两个从前的同窗,眼下分别是在礼部衙门和太史监里当主簿和保章正。
    他们听说孟容川是为了秦怀谦的事来的,脸上表情也严肃起来,把胡饼都塞回袖子里了,小声说:“那我也同你一道去瞧瞧,咱们也瞧个安心不是?”
    “误了点卯的时辰怎么办?”孟容川知道做小官的不容易,受夹层气。
    同窗却是道:“没事,就说半道跑茅房去了,诶,我也算兢兢业业,误了一日不会计较的。”
    三人就这样结伴同行,他们心里担忧沉重,反而刻意说笑起来。
    “我要把咱们从前要好的同窗都叫来,一起喝顿酒!接风洗尘去秽!”礼部主簿一边说一边示意孟容川看那横街上走过来的刑部郎中和几个差役。
    他们三个佯装走过去了,又折了回来。
    “大理寺押犯人都从这西门过吗?”孟容川不太清楚。
    “一般都是。”太史监保章正比较寡言,这话又突兀地像是断了尾巴。
    孟容川却明白他的意思,道:“只出不进的角门在哪里?”
    太史监保章正犹豫了一下,道:“过了拐角,有棵杨树,那就是。”
    大理寺黑牢也是牢,阴森血腥,有在牢里熬不过去的,抬出去的尸首总不好同进门的官员撞在一起,所以便有了一个角门。
    礼部小主簿道:“不会的,不会的!下死手和下狠手的分寸他们那些刑狱官可懂得很。”
    说罢他也讷讷的,
    又轻声补了一句,“秦主簿这一回可算吃了苦头了,我阿耶有一坛子虎骨酒,等我偷一盅出来给他滋补滋补。”
    他们三个等了很久很久,因为怕被人怀疑,所以绕过来又绕过去,但都没有瞧见刑部那位郎中和差役出来,倒瞧见又进了一个刑部小医官。
    三人看着那医官包头包足的打扮,一时沉默下来,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孟容川的步子先转了弯,他们仨站在那杨树后边,盯着那道黑沉沉的角门看。
    就在孟容川的目光跟着地砖上瘀黑的一串斑点移动时,那角门往外开了,几个大理寺差役抬着卷白布走了出来。
    那白布是刚覆上去没多久的,洁净如新,但又飞速地沁出了血。
    布被风压在血上,黏得愈发紧,孟容川甚至看到了鼻骨的轮廓。
    “这是谁?”孟容川追了上去,“这是谁?”
    做这些脏事的差役身份不高,不敢驱孟容川几人走,只含糊道:“死了个犯人。”
    “你们要去哪里?为什么往城外走,这人是不是刑部要的那个?你们是大理寺的差役凭什么抬人走?”
    “这有规矩的,死了的尸首不能在皇城里停着,怕闹出疫病来,刑部的仵作都来看过了,他们都没话说,您还在这闹什么?”
    差役闻出些不对味来,语气也强硬起来。不料孟容川的做派更强硬,竟直接上手,掀开一头,赫然就是秦怀谦。
    他合着眼,惨白的面颊左右各有两道深深的交叠血痕,两个叉,像是否定了他的一生。
    小主簿和保章正原本是要来拉孟容川的,一见到秦怀谦死状如此屈辱,两人犹如被五雷轰顶,就算脑子还发懵但手已经转而去推开那两个要阻拦的差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