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面的围场里没有太大的凶兽,所以很多文官和女眷都在此处狩猎,有些人不善骑射,就到营帐处休息去了。
高家的女娘各个习武,一到猎场上去,争强好胜的性子就冒了出来,拾猎的仆从都有些不够用了。
明宝清没有随从可以拾猎获,也没有调教好的鹰隼,她每每射中了猎物还得自己下马去捡,很多猎获还不翼而飞,只留下了斑斑点点的血迹。
想来是被谁家仆从拾了去,给自家主子添砖加瓦了。这事儿太常见了,明宝清没有在意。
冬日林间天色暗得早,明宝清已经算回来迟了,萧奇兰身边的护卫正要出来寻她,见她回来了就返身回了帐内,并不管她接下来是要进帐还是要去往别处。
明宝清把自己的猎获往萧奇兰帐前的旗帜下一扔,一扫眼不远处的旗帜下高高的猎获堆上躺着只一箭贯耳的兔子,她顺着兔子往后瞧了一眼,就见崔三从帐子里走了出来,两人目光相对,明宝清点一点头,崔三也回以一笑。
“把这兔子给明娘子拿回去。”崔三轻声道。
仆从猫着腰就把兔子给拿了过来,明宝清往边上的林子走了过去,崔三犹豫了一下,也慢慢跟了过来。
进了林子后,明宝清才一伸手,崔三就牵住了她三根指,提裙小心走上那块明宝清绕过的凸石,然后俏皮地轻轻跃下。
“我听三娘说,你开春就要成亲了?”
崔三一笑,道:“三娘子在紫薇书苑里,消息可真灵通啊。”
两人来到一处平坦些的地方,明宝清背着弓箭,不由自主往树干上一倚。
崔三拈帕站得端正,道:“姐姐是累了?”
她们其实同年,不过明宝清比崔三大了两个月而已。
明宝清靠在树,笑道:“我这是站没站相。”
崔三轻轻摇头,道:“姐姐你还好吗?我今日瞧着你兴致不太高的样子。”
明宝清心中愁肠百结,郁闷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她理了理,有些艰难地开口道:“领了工部的差事后,朝中有许多人看我很不顺眼,着人隐晦威胁我,说要拿二郎开刀。这传话的小吏是二娘生母朱氏如今的一个相好,说是露水情缘,但相处久了,总也有情分。阿姨从小吏那套问出来许多细节,我们才知道事情这样严峻,快马加鞭救了二郎回来。”
崔三专注地听着,明宝清默了很一会,才道:“而后那小吏好几日没来当差了,工部里年前差事忙碌,谁也抽不出空去找他。倒是朱氏去了,才知道他死了。说是夜里睡觉烧炭没给门窗留缝,闷死的。朱氏很伤心,她不相信,所以她报了官,可也无用。”
长安县的不良帅因着严观的缘故对这件案子还是很上心的,但找来找去也找不到什么显著疑点,只听朱姨说,裘老八家的后窗窗纸是烂的,一直懒得糊,可那夜偏偏糊好了,却是用寻常书写用的纸张糊的,根本不耐用,推两下就烂了。
裘老八这人一回家就懒懒散散的,但他要是想做了,必定是一丝不苟的,才不会费了力气又弄了一摊子烂事!
朱姨这话没有说服长安县的不良帅,却让明宝清听进去了,她与裘老八这人共事过,他的确是这种作风。
但,又能怎么样呢?
“姐姐。”崔三轻声唤她,说:“他也不全无辜。”
“可罪不至死,”明宝清叹了口气,道:“他受钱的连累,也受我们的连累。他真真只是个动嘴皮子的小人物而已。杀他,既是办事不力的下场,也是给我们看的。”
她心里并不太顾惜裘老八,只是觉得有些对不起朱姨。
明宝珊以为朱姨这人在男女之事上只享快活,浑无心肝的,却不想她大哭大呕了一夜,憔悴极了。
“这样的事,只怕不会绝迹。”崔三望着明宝清,眼底有深深的绝望,“圣人登基已成事实,但……
明宝清对她轻轻摇头,示意不要在这里说这些话。
崔三遂不再言,只看明宝清欲言又止,就道:“姐姐想我问什么?”
“想问你好不好,又想替我三妹问你四妹妹好不好,但问来问去又有什么用呢?反而叫你不高兴了。”明宝清说。
崔三只是看她,她张了张口,好像是觉得要说的话太烫,就先说了几句闲谈来凉一凉。
“姐姐这身打扮好利落,我瞧见月光了,要是还能像从前那样带着我跑一圈就好了。”
“走呀。”明宝清顿时站直了身子。
崔三摇摇头道:“父亲睡着了我才出来的,等下还要回去呢。”
“你大姐姐呢?”明宝清问。
“祖父如今愈发离不开大姐姐的伺候了,”崔三的目光愈发沉郁哀愁,她轻声道:“四娘她被禁足了,祖父非常生气,甚至要下令断食断水,我跪了一夜才求祖父松口,每日一个蒸饼一碗水。可四妹的院子还是谁也进不去,我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但每天的饭送进去她都吃得干干净净,我听见七妹的讥笑声,说碗亮得像狗舔过,还说等放了榜,她倒要看看四妹能得个什么名头,不自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