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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游飞还听他们说,要去华洲。
    他觉得这个地方有点耳熟, 但想不起来了,过往的记忆被一种灰雾般的情绪推到角落里,不能想,想一想就觉得活不下去了。
    今天的天气还不错,白昼晴朗,夜晚漫天星斗。
    游飞喜欢看星星,盯着那些看星星时,他觉得世间万物都不存在,包括他自己。
    破庙的夜不会太安静,有人浑身病痛,经常在夜里无助呻吟,也有人胡言梦呓,有时是哭两声,有时是尖叫着醒过来。
    大多数时候,游飞就那么静静听着,偶尔几次,他从墙头翻下来,走过去拍拍那少年的肩头,握住他惊醒后突然挥过来的拳头,说:“你做噩梦了,继续睡吧。”
    这里很多孩子他都认识,也有些不见了,有些是新来的。
    有时候,游飞觉得生死有命,有些人的命可能就是那样微不足道,但更多时候,他心里的愤怒无处宣泄,时时刻刻在咆哮着说:“凭什么?”
    天将亮的时候,太阳快升起来了,这容易给人一种虚妄的安全感,众人在这时候也睡得最深。
    游飞例外。
    那些耍把式的人一动他就醒了,但游飞没有睁开眼,只听着他们在收拾东西,在挨个叫醒人,在装车,牵骡马。
    他们的手脚出乎意料的轻,像是怕把别人吵醒似的。
    游飞觉得有点奇怪,前些天他们可不是这样善解人意的,这都要走了,反而细致上了?
    不过他也没有多想,只听见车轱辘滚动起来,有人又走了回来,像是落了什么东西,蹑手蹑脚来取。
    游飞听见一声软软的咕哝,像花狸狸在明宝锦脚边打滚时会叫唤的那样。
    很多天了,明宝锦就像这样时不时冒出来一下下,虽然很快会被沉郁的灰雾掩过去,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又会奇异浮现出来。
    想到明宝锦,游飞莫名有了那么一丝动力,他睁开眼,瞧见那些耍把式的人已经走了,庙里还是那样,只是墙角空出了一大片。
    这时有人一翻身,也咕哝了一声,少年人的嗓子有点哑了,不像小娃娃那样软绵绵的。
    游飞皱了皱眉,从墙头滑下来,墙根处的人被他踩了一脚,痛得弹了一下。
    他快步走了过去,一个一个察看着。
    猛地,他在那个断臂男人身前刹住了脚,看着他手臂虚拢着的一片空处,腹部衣料的褶皱还显示着一只小小手攥过的样子。
    游飞使劲踹了他一脚,“还睡!你孩子呢!”
    曹阿叔连日赶路,疲累极了,他一路都醒着神,可想着明天就能到孟家了,他和孩子都有安稳日子过了,心里一松,竟呼呼大睡起来,连胳膊上枕着的孩子不见了都没有发现。
    被游飞踹醒后,他胡乱搓了把脸,就往外头狂奔而去。
    庙里众人也醒了,不解地看着忽然也跟着跑出去的游飞。
    本来应该是能追上的,可十里乡一带南来北往的商贾太多,原本孤零零一条的车辙在那些客栈、货栈门口混成一团乱麻,驶向天南海北。
    他们只能靠问人,可油布一盖,大刀银枪和戏装跟那些干枣、皮货也没有区别,谁也没有火眼金睛。
    “孩子?你说这个?你要你也拿走吧。”卖酱菜的妇人指了指抱着自己腿哭的小冤家,笑道。
    游飞没这个心思说笑,立在原地想了想,一把揪住曹阿叔,说:“华洲,他们说了要去华洲!”
    “那就是往东北边去了。”曹阿叔狠狠给自己一耳光,道:“走!抓住这帮獠狗我非宰了他们不可!”
    游飞跟着他一起去了,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有这个责任。
    曹阿叔虽给自己打了气,但心里还是愧疚又害怕,不住道:“我不能对不起参军呐,老夫人还等着孩子呢!”
    游飞绕过一个又一个人,喘气道:“哪个参军?参军的孩子你带着住破庙!?”
    出来前,孟容川给了曹阿叔很足够的盘缠,可马在半路死了,馆驿的驿长要起价来凶得很,彷佛要再卸曹阿叔一条胳膊!
    曹阿叔连靴都叫他们剥去了,换了双烂草鞋,想着反正那么近了,他就是驮也能把孩子驮到孟家去,可没想到……
    “你真是临天亮了还撒了泡尿在褥上!”游飞毫不留情地骂,脚步却一刻也不敢停。
    他真不想孩子软乎乎的笑脸变得那样漠然,像是对一切都失望透了。
    眼下,青槐乡未央里的小道上,看了信后埋怨不停的孟老夫人带着小草正往蓝家来。
    路上,她都还一直在喋喋不休的埋怨,说孟容川敷衍她,给她弄个别人的孩子,这分明是搪塞。
    小草低头看了看自己怀里抱着好几叠的布,全是细软的棉布。
    孟老夫人得了信后,纠结了好几天,终于想通了,好好睡了一大觉后,又起了个大早翻箱倒柜找出来的,说是要给孩子做里衣。
    她傻傻地笑着,也不接孟老夫人的话茬子。
    “这个就做件袍子,嗯,嫩绿嫩黄的,孩子穿着好看。”孟老夫人又嫌弃着说:“也不知会不会是个小炭块,黑黢黢的,穿这些颜色就更黑了。”
    老苗姨好笑地看着她,说:“用那块蓝布做得了。”
    “吁!”孟老夫人夸张地用气音表示老苗姨的品味糟糕透顶,“这暗沉沉的怎么给孩子做衣裳!?拿来衬鞋面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