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观顿了顿,看着明宝清,说:“在尸体发还家人前,我曾仔细查看过脖颈处的伤口,发现越往里,伤口外观就变得截然不同,平整且细。”
明宝清目光定定看他,逼得他逃开了,又温声唤了句‘严帅’,逼得他转回来看着自己,才徐徐说:“所以,游郎君是被人用利刃抹喉杀害,然后用陶片遮掩伪造成自尽的?”
她不需要严观肯定,当即又尖锐地说:“能牢狱之中做下这种事,严帅,你责任不小,合该愧对游飞的。”
严观没有推诿一句,只是掩着睫毛,说:“是。”
“有怀疑的对象吗?”明宝清有些恼他,冷声问。
“当夜值班狱卒共有六人,还曾有长安县的不良人和府衙的金吾卫来提过人犯,若算上进出过的所有人,共有十八人。”
严观往车厢里仰了过去,小小的车窗扣了下来,‘啪嗒’一声响。
明宝清隐约听见他发出一声闷闷的叹息,像是把手捂在了脸上。
“我们这种人,识字不多,没什么学识,终日游走在污秽中,不懂什么叫礼义廉耻,每月月俸折了只有五斗米,无品无级,偏又有些权力在手,走在街面上被人叫官爷叫多了,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稍加利诱,或者威逼,有什么事做不出?”
“那,你做过什么事?”明宝清问出口,才觉得这问题有些逾越了。
“我,也许可以算是没做过,但也不是我有多么高尚,我阿耶留了宅子、田产,我没有钱财方面的短处,可这些宅子、田产是怎么来的,”严观沉默了一下,最终说:“我阿耶从前,也没少干。”
竹车车厢里,一直有股好闻的清香,四周透进来的光染上了一点绿,莫名让严观觉得宁静安心,有一束光钻了进来,带着一道让他心跳的目光。
小小的车窗被明宝清掀了开来,她望进来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像是打开了一个匣子,瞧见了嵌在里头的一个人偶。
这是因为严观个头太高了些,头顶天,脚贴地箍在车厢里,勉强摆开了胳膊,像是被捆缚住了,连眼神都没法闪躲,只能任由她打量。
有那么一瞬间,明宝清忘了自己想说什么,只是抿了抿唇。
“你当夜不在吗?”她轻声问。
“我不是狱卒,”严观说这话的时候笑了一下,像是脾气很好的样子,“就算轮到值夜,也不是在牢狱里。”
‘是啊。’明宝清眨了下眼,觉得自己有些傻。
严观看着她凝神思索的样子,问:“苗娘子如今在邵阶平后宅,你想怎么样?”
明宝清抬眸看他,还未说话,就听有人叫她,“明娘子!”
她刚才想得太入神,根本没发现车前来人了,一惊,抽回手时小小竹窗随即扣下。
严观又听见那人问:“车里有人吗?”
“没人。”她斩钉截铁的口吻给严观当下的处境增添了几分尴尬暧昧,他无奈地缩了缩手脚,尽量不发出声音来。
明宝清说完也就后悔了,她应该说有乡亲在的。
“你,是高家的二娘吧?”明宝清见过高芳芝,但并不太认识她。
想起在温泉山庄遇到的萧奇兰,明宝清心道,‘三娘的同窗怎么总来碰我。’
第057章 换饭碗
“是, 姐姐还记得我。”不知道为什么,高芳芝的神色有些退缩。
“当然,你舞剑舞得那样好。我那时候在想, 你这样娇小, 剑那样沉, 真厉害。”明宝清回忆着, 语气真诚地令人惭愧。
高芳芝轻声道:“舞剑的剑其实没那么重。”
“那也很厉害。”明宝清笑着看高芳芝,可她却一副有口难言的样子,直到另一个女娘笑着走上来, 从容道:“日日见到明姐姐, 也想来打个招呼。”
明宝清认得她是褚家的小妹,稍稍怔愣一下,露出些受宠若惊的样子来, 笑道:“两位妹妹客气了。”
她对褚
蕴意道:“小妹都这么大了, 你性子静不爱走动, 上一回在你姐姐身边见到你时, 你还是小娃娃样呢。”
褚蕴意道:“明姐姐才大我几岁,怎么好用这种长辈口吻?”
她嗔怪着,笑容得体, 语气柔和, 但目光却很强势。
“也是,”明宝清不是针锋相对的人, 她笑了笑,问:“褚姐姐近来如何?”
“姐姐一切都好, 多谢挂怀。”褚蕴意弯了弯眼睛, 寒暄几句,想将高芳芝带走。
高芳芝却定在那里, 明宝清问:“高二娘子,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吧。”
可能是明宝清的神色口吻都太平和了,好像什么都能接受,高芳芝竟真开了口。
“我和林三郎……
她刚说了这几个字,就见明宝清目光愕然。
高芳芝也觉出自己的荒谬,万分尴尬地说:“我,我不是,我……
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扯了扯褚蕴意。
褚蕴意很是无奈,正要开口打圆场,就听明宝清说:“高家和林家,有意结亲吗?那么林千衡的运气,还真不错。”
“明娘子。”高芳芝不知该说什么好,只道:“我不是来戳你心窝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