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宝清已经走进了岔路,这间衣肆离了长街,卖的也不是贵价成衣,悬在院中随风起舞的件件裙衫也不过只是寻常绢绸料子。
今日晴好天明,所以裁案和绣架都摆在院中。
绣娘和裁缝说说笑笑间挥针飞丝,明宝清站在门外瞧了很久,久到其中一个年岁最长的妇人生了疑,走过来倚着门问:“小娘子,瞧什么呢?”
明宝清赶忙行礼,道:“瞧您院里的绣架呢,我也想给我母亲做一架。”
“那你看清楚了吗?要不就进来瞧吧。”妇人一下就卸了警惕,明宝清浅笑着摇摇头,道:“多谢您,已经瞧明白了。”
她回去的路上一直在琢磨怎么做绣架,绣架对于闺阁女子来说都不算陌生,不过是一张矮桌的框子,绷着绣布。
但明宝清想起那些绣娘时不时抬首转动脖子的样子,说话时还不断地抻背揉后颈,意识到那样矮矮的绣架其实很累人。
‘那么,依着母亲的身量,做高一点?让她可以不用佝着背?’
‘但是刺针时势必要倾身,直着脊背可不好绣。那把框子的连着架腿的轴做成活的?可以竖起来也可以放平?’
‘可这样的话,轴部需用铁制轴承,如用榆木,要做得很细致,且难长久。’
明宝清想得专注,偶尔回神辨一辨路。
‘其实母亲的绣技不比绣娘精湛,亏得她绣出的竹纹很有灵气,才博得买主青眼。母亲应该抓住这点,多加钻研花样为好。既只是帕子,那无需大绣架,我只消做一个可手持的圆弧绣架,如扇面那般,再做一个可以摆在案几上的,如书房中看书看卷轴时用的插架一般。’
思绪越简单的时候可能就越对,明宝清想得起兴,也不觉累。
‘卷轴,对啊,卷轴,母亲提过单买白帕价贵,还是直接缝在白缎,然后裁剪锁边熨烫即可,如此一来本钱更低,利更多。绢缎泄开如卷轴,看卷轴的插架可以边看边收拢,绢缎可以,只需两侧支架向后弧弯,弧弯上下端分别钻洞孔,横插滚棍即可。啊,我果然还是聪明的。’
在家门口的明宝锦就那么眼睁睁看着明宝清撞在树上,她还是第一次见明宝清这么犯傻。
跑过去的明宝锦还未说上一句话,就见明宝清递给自己一个拇指点大的纸包,打开一看,里头是一颗有点混沌的白色石块。
“大姐姐你没事吧,这是什么?石头呀?”明宝锦抬头看着又去捂额头的明宝清。
“不就是冰透霜糖么,是开元观的道长给我的。”明宝清放下手,额上还是红了一大块,“咱们素日里吃的那些都是上品,称作‘紫云’或‘琥珀’的,一颗贵出几十倍去。可甜是一样的,就够了。”
明宝锦小心翼翼把糖裹好,道:“咱们煮糖水喝吧。”
明宝清却把糖剥开塞进她嘴里,竖指抵唇笑道:“这个只给你。”
她轻轻一声‘嘘’,好像吹响了明宝锦心里的某个洞,原本只会发出黑沉沉的呜咽声,可如今却似埙声般柔而清脆。
明宝清进家门拿了斧头就径直去山上砍木头了,竹子太窄不够用。
蓝盼晓正在后头喂小鸡,听见响动后,目光抓着明宝清的裙角追出来。
“元娘!”
明宝清已经站在坡上,她回过头来瞧着蓝盼晓,很快垂下眼,有些过意不去地说:“母亲,我找到二娘了,但我没去质问她,我想算了,让她走吧。”
蓝盼晓默了一会,摇摇头只问:“你拿着斧子作甚去?家里还有柴呢。”
“我砍木头给您做绣架。”明宝清扬了一下手里的斧头。
“还砍树呢?你走了那么久,不累啊。”蓝盼晓朝她招招手,道:“下来,我烧点水给你浸浸脚。”
“我和三娘已经琢磨出砍树的门道了,不似从前那样傻砍了。”明宝清虽这样说,还是慢吞吞地走了下来。
蓝盼晓一把牵住她,拂开她面上碎发,摸了一下她额上的红肿。
“唔。”明宝清躲了一躲,“想事情想入神了,就撞树上了。”
蓝盼晓有些心疼,但实在难得看明宝清冒傻气,忍不住笑道:“你怎么也会犯傻?”
朱姨和明宝珊离开之后,屋里显得没那么拥挤了,明宝锦只用了三两日功夫就适应了她们留下的空洞。
其他人也许没有那样快,但也不会很久。
等到野蔷薇绕着篱笆越爬越高的时候,等带锯齿的叶片和布满尖刺的藤条将这个小院层层叠叠围绕起来的时候,等绿障之上还开满了深浅不一的红粉花朵时,众人就能平心静气地谈论起朱姨和明宝珊了,就好像她俩只是挥挥手,然后走上了另一条岔路。
第024章 庙会
金银花的花期和野蔷薇是重叠的, 等后院的梨花开始坠落的时候,就是它们渐次盛放的时候。
青槐乡的孩子们都去摘金银花去了,等晒干了之后, 会有药铺的人统一来收。
所以明宝锦这几日也非常非常忙, 早起揣上一个蒸饼就出门了, 直到午后才背着一篓子金银花回来。
蓝盼晓将这些花都晾晒起来, 墙头檐下,满院子沁人心脾的香气。
相比起金银花这个名字,明宝清更熟悉另一个——忍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