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前方有一支近千人的队伍,都穿着差不多的衣裳,浩浩荡荡地走在蜿蜒的小路上,有人骑着马,有人赶着马车,也有人在推车,扛旗……
自从到了这里,奈奈还是第一次瞧见这么多人,还有点兴奋:“哇!外层的那些人都穿着一样的衣服呢!是护卫吗?真是奇怪,他们的货物怎么不在自家的村子里卖,要运送这么远呢?”
李寻欢正要说这样更方便赚钱,就听奈奈道:“他们就不怕这些东西把别的地方,让别的地方的人知道他们那里很富足,然后组织人手去劫掠吗?”
回答的话被生生卡住。
十岁的孩子问出这种话不奇怪,奇怪的是,李寻欢发现,奈奈的思维是典型的战争时期的思维。
生长在和平时期的人是问不出这样的话的。
如今四海升平,哪里还有战乱?想到遇上她的那天,拖着那么惨烈的伤,她怎么会孤零零地出现在深山老林里?李寻欢试探着问道:“你原来生活的地方,是不是经常打仗?”
奈奈道:“是呀,我五岁的时候就跟随哥哥上战场了,哥哥还夸我很有天赋呢!”
这个天赋不难想象是什么样的天赋。
李寻欢若有所思,接着道:“五岁?你怕不怕?”
奈奈道:“我不怕……嗯……其实杀第一个人的时候也有一点怕。我记得很清楚,那个人的血溅在我身上,弄脏了妈妈新为我做的衣服,我哭了好久呢,妈妈照顾我已经很辛苦了,我怎么可以把衣服弄得那么脏……”
五岁的孩子,亲手杀一个人的恐惧甚至还比不上弄脏衣服所带来的愧疚。
她到底是怎么生活的?!
李寻欢曾无数次猜测过奈奈的过去,而每一次,她的过去所露出来的一鳞半爪都比李寻欢的猜测要悲惨得多!
小小的孩童,一边哭,一边杀人,从出生便与鲜血和死亡为伍。这样长大的孩子,没有被仇恨扭曲,没有变得冷血无情,偏激暴戾,仍然跟普通的孩子一样坚强乖巧,单纯懵懂……这可能吗?
李寻欢坚信,战争对她的影响,绝不仅仅只有自己看到的这样,一定还有别的,只是她表现得太乖了,他还未曾发觉。
他觉得自己得出去透透气了。
趁着让路的这会时间,李寻欢拿起快要刻完的木雕,轻轻吹了口气,一个面容模糊,但身姿的刻画无比细致的美人雕像已经成了型,他跳下马车,将雕像深埋在积雪里。
奈奈倚在车壁上,小声道:“铁大叔,他刻的人像是谁啊,为什么从不刻清楚脸呢?是忘了那个人长什么样子吗?”
铁传甲却叹了口气:“少爷若真的能忘,倒也好了。”这虬髯大汉看着李寻欢的背影,目光中满是同情:“我本以为少爷隐居关外会慢慢忘记,不曾想已过五年了,他还是……唉。”
五年里,李寻欢的身体已越来越差,酒喝的也越来越凶,纵使奈奈使用掌缓术越发进益,还是不能救他被日益毁坏的身体。
有好几次,奈奈看到他咳到吐血,却还是放不下手里的酒。
铁传甲道:“少爷一向很宠爱你,你的要求他少有不听的,你怎么一次也不劝他少喝些酒?”
奈奈道:“因为大叔他真的过得很痛苦啊,不喝酒难道就能减轻这样的痛苦吗?如果不能减轻这样的痛苦,活得再久又有什么意义?”
“至少神经麻痹的时候,心里就不会痛苦了。”
她又重重地锤了一下车壁:“要是让我知道谁惹得大叔这么痛苦,我一定要杀他一万次!”
别人说杀谁一万次,那只是泄愤,奈奈若说杀谁一万次,那就是字面上的一万次,在幻术中,她完全有这个本事。
铁传甲可以作证,他现在还偶尔还有脖子被勒住,身体被贯穿的感觉呢。
说话间,李寻欢已回来了,这么近的距离,他就算塞上耳朵也不至于听不见两个人的对话,他脸上挂着笑,声音却压得威严,不轻不重地在奈奈头上敲了一下:“不许说这样的话!”
奈奈往貂裘里缩了缩,捂着额头:“哦。”
过了一会,这条长长的商队总算走到了队尾,铁传甲正把马车赶回路上去,那商队从始至终连看都没有看李寻欢这边一眼,仿佛别人为他们让路是理所当然的。
“他们一定会被抢的。”
看着商队远去的背影,奈奈这么说。
李寻欢道:“哦?为什么这么说?”
奈奈道:“我记得昨天铁大叔说,小孩子要早点睡,不然会有马匪把我抢走的!”
铁传甲咳了一声,李寻欢笑道:“你铁大叔没养过孩子,哪里知道,现在的孩子已经很聪明了。可这跟商队被抢有什么关系?”
奈奈道:“所以马匪就是骑着马抢劫的人群吧!”
李寻欢道:“当然。”
奈奈道:“这种地方有马匪出没。”
李寻欢道:“不错。”
奈奈拍手道:“那不就是了,这里地势平担,天又这么暖,雪都化了,又没有冰,正适合跑马,你们看那边的山,我要是马匪,不躲在山后面等着商队过来,我就是猪!”
李寻欢忽然收起了笑。
铁传甲道:“我看这商队里打的是金狮镖局的旗,他们专保红货,那些人个个都是好手,警惕得很,不会有问题的。”
奈奈很不赞同:“大大的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