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提前交卷了？”钟甜忍不住念，“要我班上的见一个打一个。”
    “十几年都坐过来了，争这几个小时干什么。”李老师也道。
    他们身为老师的，就看不得学生提前交卷。平时也就罢了，高考还真头一回遇上。
    一中门前有很大一波阶梯，明晃晃的，那人的白色短袖在太阳下也分外刺目，晃得人看不清脸。
    钟甜看着闹心，想着自己那群可爱的孩儿们还要点时间，干脆收回眼，不再盯着前方。
    “我眼睛都要瞎了。”
    “西瓜多少钱一盒？”声音突然响起。
    钟甜抬头，面前有一对家长，周围还有些目光。
    在李老师的笑声中，她擦了把汗，没好气道，“不好意思，不卖。”
    钟甜把那看神经病的眼神瞪回去，这才对李老师吐槽，“她怎么从我这两大塑料袋子看出是桩生意的？”
    周围推着车子的小贩哪个也比她专业吧。
    李老师插了块西瓜扔嘴里，“可能你占据了有利位置。西瓜看着就又红又甜。”
    “那可不，斥巨资啊。”钟甜说着，余光注意到那个下楼梯的学生原本的路线换了，从靠近她这一边越走越斜。
    “哎那不是——”
    “许愿！”钟甜大吼了声，见人拔腿就想跑，她连忙追出去，“你给我站住！”
    许愿脚步没停，直到钟甜忽然痛叫了声。
    他回头，钟甜正捂着膝盖，她太心急，撞上花台的边，皮都擦掉了一块。
    钟甜没顾上搭理自己，瘸着腿朝许愿蹦。
    她张了张嘴，竟然没说出话来。
    半年未见，钟甜第一眼都没敢确认。
    对方唇色浅淡，腕骨突兀，风一吹，短袖几乎有些空荡荡。
    “你——”钟甜眼眶发红。
    那件事之后，她一度不敢联系许愿，后来却怎么也联系不上，准考证都是通过谢惊蛰转交的。
    她有很多话想说，还有一句道歉。
    当时照片的收件人是高三四班班主任，她正好婚假，代理班主任是纪子平。
    纪子平活了大半辈子哪见过这些东西，马上就通知了家长，后面事情发展成那样，她赶回来已是无力回天。
    许愿看了眼那流血的膝盖，最终主动向钟甜走去。
    考生们还没出来，这一幕惹得大家都盯着看。
    不乏有人说两句什么孩子考不好也不要动手巴拉巴拉的，谈论热烈，还有人凑过来问考得难不难。
    他们没搭理人。
    许愿跟李老师将钟甜一起扶到花坛边，刚坐下钟甜就嘶了一声，见两人表情补充了句，“不是疼。烫。”
    简直像一屁股坐在了锅里。
    “我还是站着吧。”
    伤口在侧边，不会牵动膝盖。钟甜皮肤白，才显得伤口很严重，但实际就是一点擦伤。
    钟甜说着话还紧紧的握着许愿的小臂，一副怕人跑掉的样子。
    李老师看出两人有话要谈，说了两句就去车子那边等着点人。
    “下半学期——”钟甜说到一半停住了，她想得到什么答案呢。
    许愿回不了学校，又没钱去培训机构，家也不知道搬哪去了，还能怎么学？
    “老师，对不起你。”钟甜移开眼，终是没忍住掉了泪。
    手臂传来清晰的痛感，许愿垂眸看了人几秒，他抿了抿唇。
    “别哭了。”
    “妆都花了。”
    钟甜怒视人一眼，用手背胡乱抹了两把，别开眼，“当没看见。”
    “好。”许愿难得露了个笑。
    不知道是瘦了还是心思沉郁，他这一笑才露出点少年的意气来，看得钟甜心里更不是滋味。
    “你要不要考虑复读？”钟甜犹豫着道，“去一中，学费我可以给、借你，以后——”
    许愿愣了愣，他别开眼，又忽的笑了下。
    那笑又轻又快，一眨眼就会错过。
    他深呼吸两次，才稳着声音，“不用了。”
    钟甜闻言立马就急了。
    虽然她不愿以高考论成败，但从不否认其重要性。
    许愿本来就应该在全国数一数二的学府，在明亮的教室里听老师传道授业，与志同道合的朋友娓娓而谈。
    “我考了的，应该都还不错。”
    钟甜觉得这句话有点怪，但重心很快落在‘还不错’上边，顿时长舒口气。
    许愿说还不错，那应该就是很好了。
    这时整座学校已经热闹起来，人未来，声先至，惹得大家翘首以盼。
    保安早已将电动门打开，大批考生袭来。
    许愿收回目光。
    明明他自己也是从里面走出来的一员，那一眼却带着艳羡。
    “你要是有什么困难给我说，包括——”钟甜话停在这里，她知道许愿能明白她什么意思。
    许愿点头，又故意道，“我以为你会觉得我给你丢脸了。”
    钟甜瞪大眼，一副说什么混账话的表情。
    “钟老师，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相反，是我……”在钟甜的眼神里许愿咽回对自己的贬义，停了数秒，勾了勾嘴角。
    “我是因为你才一定要来考的。”
    钟甜心里一震。
    许愿看了那两袋西瓜一眼，“我就提前领了？”
    “你怎么不想没你的？”钟甜没好气道，掏出手机边道，“你电话号码呢，给我存一个。能联系上的那种。”